學達書庫 > 孔薩利克 > 血漿黑手 | 上頁 下頁
一三


  「由於什麼緣故……由於什麼緣故?也許主要是由於感情的緣故。他試圖提出一些道德上的理由,我不否認,這些論據可能與他的工作有關。他從薩克森回來,我們在那裡不得不關閉一家企業。當然,關閉企業的確不是一件好事。也許他精神受不了。是的,也許這就是原因。總之——他說得非常含糊,這點我的確並不欣賞,況且他平時也不是這樣的。」

  「能夠說他在近幾個星期,或者說在最近意志消沉嗎?」

  「不,不能這樣說。確實不能這樣說……萊斯納爾是一位非常堅強的工作者。他從來不抱怨。總之,從外表上看,他一點也沒有精神負擔。至少他沒有顯露出來——可是他想必有精神負擔……例如昨天的任務,想必是由於他突然頭暈而中斷了。就在飛行途中,他已開始感到不舒服。他的同事們發覺,他的消化功能有些紊亂。胃,腸,這個我不知道,而且對此也不感興趣。當然,對這事我們也考慮到了。所以,我也讓人給他的妻子打了電話。可是,一切都是徒勞。此外……」

  林德爾不再說下去了。他避開警長諾沃提尼朝窗子望去。「他的妻子——死了?您知道,這一切大使人震驚了。」

  諾沃提尼同意地點點頭。他雖然不相信坐在總裁沙發椅裡的這個冷酷無情的人也會感到很震驚,但現在他似乎真的疲勞不堪了。

  「我確實瞭解他們!我還認識那孩子,那年幼的厄爾菲……一個可愛的小姑娘。我們差一點兒還是鄰居。我們常見面。誰會想到出這樣的事呢!」

  接著,他幾乎是語無倫次地說:「我還想補充一點:萊斯納爾的突然頭暈……可以這麼說,我們已經把它錄下來了。要是您感興趣,我們可以讓弗拉姆太太給您放一放有關企業集會的錄像帶。也就是說,電視已經拍下了萊斯納爾的鏡頭。您是知道的:關閉工廠,喪失工作崗位。這會激發群眾的不滿情緒。也許萊斯納爾正是因此而失去控制的。」

  他站了起來,張開兩臂:「我們怎麼知道他會這樣呢?」

  他想擺脫你,諾沃提尼想,但接著問道:「林德爾先生,萊斯納爾先生的經濟狀況怎麼樣?會不會他經濟上出現了困難?」

  「這可能嗎?這我簡直無法想像。據我所知,他既不賭錢,也沒有什麼情人。」

  「據您所知?當然。」

  「不錯,我相當清楚地知道。」林德爾微笑著站了起來,諾沃提尼也只好站了起來。「您知道,像萊斯納爾這樣的人,我們也注意到了他的某些弱點。不過就我而言,我是信賴他的,就拿您的職業來說吧,不可靠就會是危險的。哼!不瞞您說吧,警長先生,我們已經委託某個獨立的機構注意這點。不過我可以告訴您一點:萊斯納爾對她的妻子是絕對忠誠的。他既沒有興致也沒有時間去做別的事情,他只關心他的工作。幹別的事情對他來說是不合適的。」

  某個「獨立的機構」?諾沃提尼一邊關上身後的門,一邊在想。好吧,謝謝……

  這是一家咖啡館:舊的、像雪茄那樣褐色的牆壁,舊的、關閉著的窗簾;舊的用以陳列商品的冰櫃裡,擺放著變了質的黑森林地區生產的圓形櫻桃大蛋糕、蘋果蛋糕和加摜奶油的麵包片……當然,還有一些鐵制的人造大理石桌面的小桌子,上面放著各種雜物。顧客們有的在玩牌,有的在讀報,他們似乎從不抬起頭來,即便有人挽著名模克勞迪亞·雪菲費爾的手臂走進來。

  像上次一樣!

  就連女服務員烏希也在。

  哎呀,她至少已經看到了他!利歐·馬丁剛一推開咖啡館的門,她就放下裝有用過的咖啡杯和餐具的託盤,朝他奔過來,動作那麼迅速,弄得杯子和餐具發出丁當聲。

  「哎呀,利歐!你可來了。你在《新信使報》上發表的文章我已經拜讀了,興奮得一夜都沒有合眼。可你卻又若無其事地到這裡來了……你知道我是怎樣評價它們的嗎?」

  「但願它們是一流的。」

  「那當然!」

  她把又圓又柔軟的一半面頰向他湊了過去,他吻了吻它,索性也吻了吻另一半面頰,他們相互笑了。「維拉呢?」她問。

  「維拉?她已經走了。」

  她吃驚地睜大那雙藍眼睛。她已經40出頭了,想必40多了,可是她瞅人的時候,始終就像一個17歲的處女。「利歐!你們是不是已經……」

  「你們是不是已經……什麼?」

  「離……」她不敢說出這個詞。「我的意思是,目前,你們是否已經分手……」

  「你胡說些什麼,烏希?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趕快給我弄杯法國上等白蘭地來。不,不,不,等一等,喝白蘭地還為時尚早。先來杯意大利咖啡,稍許放點糖……不,我和維拉的關係一直很好。哎呀,瞧你剛才說的!」

  「可你知道……你以前是怎樣對待她的……」

  「不錯,我以前……可是這已經過去了。維拉今天早上乘飛機到漢堡去了,去看她的一位要好的女朋友。就是這些。我們已經是十年的夫妻了。」

  他喝了一口略帶白蘭地味道的意大利咖啡——這仿佛是他的發明,為了向他表示敬意,飲料單上甚至把它命名為「利歐意大利咖啡」——他一邊喝,一邊朝四面張望:青年派風格①的招貼廣告;許許多多藝術質量不高的圖畫,70年代的風味……

  ① 德國19世紀末的藝術風格。

  每當他到這家咖啡館裡來,都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感:他最近寫的文章已經登了出來,報紙也已經送到了讀者的手裡,咖啡館裡的顧客一杯接一杯地喝比爾森啤酒,直到喝得精疲力竭,像白癡一樣地討論,念念不忘自己的工作。過去了。這事已經過去了。自從他被《新信使報》出版人任命為該報的「主任記者」以來,他至少可以省去這些麻煩的事情。隨便什麼時候,他都可以在家寫自己的文章。他拿起錄音機,坐到花園裡的一隻躺椅裡。而在編輯部裡,其他的同事們卻汗水直淌,可是在他的上空,小鳥兒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這是理所當然的。他已經擺脫了日常瑣事。他已經是負責撰寫第三版上的大塊文章的專家了——你瞧,怎麼樣!

  可是,當他放下杯子,目送烏希扭著腰肢、面帶微笑在桌子之間一閃而過的時候,他意識到自己也缺少些什麼。

  她此刻站在電話機旁,拿起聽筒,轉過頭來向他招手:「利歐,你來一下!」

  來一下?「為什麼?」

  「編輯部找你。」

  其實是斯托克曼,這位值班室主任找他。

  「這下我可找到你了,老朋友!」

  「是的,這下你找到我了,」利歐·馬丁憤怒地嘰裡咕嚕地發牢騷。「我在想,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是你自己告訴我的!」

  「我?」

  「當然囉!是你的錄音電話告訴我的。要不要我給你放一下聽聽?——你們的一切活動都逃不過我的眼睛。現在我就要到咖啡館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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