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孔薩利克 > 迷情毒案 | 上頁 下頁
六二


  羅伯特故意打開電視,把音量放得大大的,用更大的聲音喊道:「別打攪我,再過幾個小時我就走了,你就安靜一會兒吧!」

  烏麗克走進臥室,鎖上門,坐在床上。牆上的鏡子反射出她的形象:僵化的臉蛋,眯覷的眼睛,耷拉的嘴唇,帶著皺紋的口角,一副遭人拋棄的可憐相。

  從這時候起她恨透了羅伯特,她要懷著只有一個心靈被毀的女人才有的仇恨來毀滅他。

  告別之日的早晨看起來好像是幸福的一對在享受陽光燦爛的假日。但如果知道這天早晨的結局的話,那麼這一天就好像是個祭奠死者亡靈的日子。

  烏麗克在早餐桌上擺好了咖啡、煎雞蛋、烤得脆脆的小麵包、一盆各式的腸子、裝著冰鎮桔子汁的高腳玻璃杯,連餐巾也疊成小船的樣子……

  羅伯特淋完浴出來看見桌上佈置得如此隆重,心中頗為驚異,但同時也向烏麗克流露出他的反感。

  他問:「幹嗎要這樣?」

  她隨便答道:「我想這是習慣的做法,臨刑之前吃一餐。」

  「又不是要處死刑,我們只是分手而已。」

  「對我來說一個樣。」

  羅伯特不再說話,免得又引起爭吵,他穿好衣服,坐下來吃早點。烏麗克打扮了一番:頭髮卷成小鬈,嘴唇抹得通紅,身穿超短連衣裙,曬得黑黑的一雙長腿下面是白、紅、金三色的輕便高跟鞋。這就是當初羅伯特認識的那個烏麗克,要是在10天之前,羅伯特會脫掉她的連衣裙,把她抱到臥室裡或者沙發上。但此刻他只是想,烏麗克,這沒什麼意思了。

  她問:「你什麼時候走?」

  「吃完早點馬上就走。」

  「去沃爾特湖?」

  「要是你看得這麼重要,那就去吧!我昨天夜裡想好了,當你站在克麗絲塔死去的地點時,我會詛咒你!這是最好的告別。」

  她不回答,而是去了廚房,給托斯卡納酒吧打電話,薩爾瓦多立即答話,他從8點鐘起就在等電話。

  「事成了,半小時後我們開車去沃爾特湖。」

  她很快放下電話,端著一個咖啡壺,走到羅伯特的對面坐下,久久地看著他。

  羅伯特問:「你幹嗎這麼看我?」

  「我要把一個人的容貌刻在我的心頭,這個人我永遠不會再見了。」

  「要是我的話,我會把這個人從記憶中抹掉,我就是這麼做的。」

  恨,恨,恨。

  烏麗克想,薩爾瓦多,我不會散步去的,我要在場,親眼看看。馮·格來欣不是稱我魔鬼天使嗎?我要像擁有一枚勳章一樣擁有這個稱號。

  半小時之後,羅伯特站在汽車旁邊準備出發,他向周圍看了一看,沒有看見烏麗克的汽車。

  「我以為你開車跟在我後面呢。」

  「我說了嗎?我搭你的車。」

  「你回去怎麼辦?我是要回父母家的。」

  「我坐城市鐵路。」她拉開雪鐵龍汽車的門,「我想再次坐你的車到鄉下去,你還受得了嗎?」

  「為了獲得自由,我什麼都受得了。上車吧!」

  恨,恨,恨。

  當汽車走到通往林道鎮的高速公路上時,羅伯特忽然說:「昨天我把最後一些搖頭丸倒進希姆湖了。」

  「真笨!有多少粒?」

  「我不知道,我實在不能再帶在身邊了。」

  「結帳時候缺了怎麼辦?」

  「你可以從我的賬戶上扣除,我有足夠的存款。」

  「你真傻,為了一個事故,你就放棄一切!」

  這是真正最後的機會!我們還來得及掉頭,向另一個方向開,去特格恩湖,在那兒吃午飯。

  但羅伯特說:「我要太平,還我的債,在我的世界裡而不是在你的世界裡生活,我將用匿名把我所有的錢匯給克麗絲塔的父母。」

  「死者不能用錢收買。再多的錢也不能使她復活。」

  「你說得對,可這些販毒賺來的錢,我是不能要的。你會靠搖頭丸富起來,因為你沒有良心,而我保住了良心,感謝上帝!」

  到沃爾特湖還有兩公里。一會兒就看見了彎曲的公路,略帶坡度的草地,搭過帳篷的地方,還有掩藏屍體的灌木叢……

  羅伯特的車經過一輛停在路邊的奔馳車,烏麗克縮緊了腦袋,只往前看。

  薩爾瓦多已經到了,只剩下最後幾分鐘。她想,鮑伯,別停車,繼續往前開,往前開!我根本不想看那個地方,那是馮·格來欣的主意,往前,住前開……

  她心慌意亂,用手指緊緊掐住羅伯特的胳臂。羅伯特忽然感到疼痛,偏過頭來,只看見一張他幾乎認不出來的臉,羅伯特想掙脫她的手,但她的指甲越來越深地掐進他的肉裡。

  羅伯特叫道:「你怎麼啦?你幹嗎呀?你良心發現了?你不是要看地點嗎?這兒就是。」

  他停下車來,下車指著那片草坡。

  「我們……我們往前開吧,鮑伯。我已經看夠了,不就是一片草地嗎?跟別的草地一樣,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意義。」

  「可是對我很重要,現在我倒要再看一遍我離開克麗絲塔的地方。」

  烏麗克想抓住他,但他掙脫了,踏著克麗絲塔聞過的草地向前走去。烏麗克倚靠著汽車,捂著像要破碎的心,她想,鮑伯!鮑伯!這是他們強迫我的,我不想這麼做,我還想救你……但是他們說,不然就要我的命,或者要你的命,或者要我們倆的命,可我要活下去……是的,我現在恨你,因為你和那個年輕女孩欺騙了我……然而我是愛你的……恨也是一種愛,人只能恨自己所愛的東西……恨會變成愛。鮑伯!鮑伯!

  她突然轉過身來,好像感到後脖子上有一股滾燙的氣。

  薩爾瓦多朝她走來,他像一個快樂的漫遊者走在公路上,似乎嘴裡還輕輕吹著口哨。

  她趕緊鑽進汽車,縮在車座裡,雙手捂住耳朵,用牙咬著墊子。

  羅伯特走到了他放克麗絲塔屍體的灌木叢,警察已用粉筆畫出了位置。此刻他站著凝視良久,地上的輪廓好像充實起來了,成為一個可以觸摸的人體,就同那個月夜裡克麗絲塔躺在他眼前一樣。羅伯特跪下身去,似乎又看見了克麗絲塔的臉,她金黃色的頭髮,她死後放鬆了的微笑的嘴,她那被月光照亮的赤裸的肌膚。

  他深深低下頭,想再一次吻她,這樣他的後頸就暴露無遺了。

  這是理想的姿勢,好得不能再好。

  薩爾瓦多像一頭猛獸一樣悄悄走過來,向四周望瞭望,公路上除了羅伯特的汽車以外空空如也,遠近沒有一個人……他舉著裝有消音器的手槍,挪到離羅伯特後頸10釐米處,扣動扳機,只聽見噗的一聲,羅伯特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他倒在了粉筆畫的圈上,他的嘴正好碰在克麗絲塔的嘴唇所在的那一點,鮮血從他後頸冒出來,流在克麗絲塔頭部所在的那片草地上。

  薩爾瓦多收起手槍,回到羅伯特的汽車旁,拉開車門,對烏麗克說:「來,換輛汽車。我們上哪兒吃午飯?我知道在施丹貝格湖邊有一家好飯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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