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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PP又躺在慕尼黑寓所的床上,在同一個晚上,甯林在三合會控制的一個妓院中度過暫短的風流時光,然後回到寓所。閔駒被處決後,家族的人都在等待接替慕尼黑領導工作的新大佬。他的任命已經宣佈,這個由香港高佬指定的新大佬原是阿姆斯特丹三合會的成員。他叫邵厚力,據說30歲,做一個大佬還顯得很年輕;他人未到,名聲已傳出來了,說他是用繩將人勒死的高手。甯林很緊張。

  他鎖上車,走進屋前的花園時,一個年輕人堵住他的路。這個年輕人穿著藍布褲子和上衣。甯林開心地站住。

  「你這個蚱蜢,這麼晚了你還在大街上幹什麼?」他情緒很好地問道。「回家去!你想找我要什麼?你為什麼在我的花園裡?你要討東西?只有工作的人才有權利拿錢,這點你要記住!空果殼裡永遠發不出嫩枝。」

  「我想看看你……」

  「現在你已經看到我了。」

  「是的……」

  「那現在——在夜鬼沒吃掉你之前,快跑回家去。」

  年輕人站著不動,將兩腿叉開,就像美國西部驚險片中的牛仔一樣。

  「我是鐘禮宏,鐘玉山和他的妻子蘇坤的兒子。」

  「這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有。你殺死了我的父親!」

  感到意外的甯林還沒有來得及拔出他的刀時,年輕人舉起左輪手槍開了一槍。子彈擊中甯林的右大腿,他倒向附近的一個樹幹。

  「你瘋了?」他叫道,「趕快丟下左輪手槍!我沒有殺他,我沒有殺死你的父親鐘玉山……」

  「這是我母親蘇坤說的。你帶走了他,殺死了他,再把他扔到奧林匹亞公園!誰也無法將他辨認出來,你把他糟蹋成什麼樣子!」

  年輕人冷冰冰地端槍、瞄準,向甯林另一條腿開槍。甯林狂嚎,跪倒。他突然感到恐懼萬分。這種恐懼與他經常取笑的受害者流露出來的恐懼是相同的。

  「我並不想殺他!」他叫道,「我一直都喜歡你父親……但是我接到了殺他的命令。我必須服從。我必須殺他,否則就是不服從。禮宏——我向你發誓……」

  「我父親玉山是你親手殺的。現在他兒子也要親手殺死殺他的兇手。」

  年輕人非常克制,非常冷靜,就像一個充滿自信的人那樣說了這兩句話。甯林企圖從口袋裡取出他的刀。在投刀方面他確實是高手。年輕人看出了他的舉動,向他開了第三槍。這次射中甯林的臂膀。

  這個職業殺手狂喊亂叫,聽起來就像他用他的鋒利的小斧劈他的犧牲品的胸膛或砍掉他們的臂膀前他們的喊叫一樣。

  年輕人走近三步,盯著甯林佈滿血絲的眼睛。「我們在慕尼黑生活得非常滿意。我們的飯店受到大家的歡迎,可是,因為我的父親不願向你交保護費,你就把我的父親殺了。仔細聽著——我也在笑!」

  年輕人笑了幾聲,聲音聽起來倒不如說像壓抑住的啜泣。然後他繞著甯林走了一圈,舉起左輪手槍朝他的頸脖開了一槍。甯林向前栽倒。他還活了兩秒鐘,臨死前喉嚨裡喘了兩聲。

  鐘禮宏看了看他的左輪手槍。他已打了四發子彈,槍裡還有兩發。他看到蜷縮一堆的甯林的屍體,再次舉槍向他背部開了兩槍。隨後他將左輪手槍扔在樹幹邊上的死屍旁,邁著沉穩的步伐離開屋前花園。他跨上靠在屋旁矮樹籬上的自行車,在夜色中騎車回家。他母親蘇坤在等著他,她哭著向他撲過來。

  「禮宏,禮宏,你到哪兒去了?」她喊道,「我以為,他們把你也從我這兒奪走了!你到哪兒去了——在夜裡你是不容易逃掉的。禮宏,我最親愛的……」

  她將他抱在懷裡繼續在哭。禮宏就這樣忍受了一會,然後從母親的雙臂中脫出來,後退兩步將頭向上昂起。

  「我為父親報了仇,媽媽。甯林已經翹辮子了。現在我們可以回美國的舅母那裡……」

  星期五早上,弗雷修斯博士和他的伴侶——一個吸引眾多男人目光的漂亮女士登上一架飛往馬德裡的伊比利亞①航空公司的飛機。

  ①即古西班牙。

  到了馬德裡,他們離開機場,然後乘出租車離開了馬德裡。

  他們就這樣將過去拋在後面了。

  拉特諾夫和王麗雲都不復存在了。

  只有一個電話還要打。這使他很急,他撥通了弗賴堡博士的電話。

  「漢斯!」他聽到弗賴堡的驚叫聲,「我的上帝,你在哪兒?快說,你現在在哪兒?」

  「在另一個世界。」

  「在美國?」

  「不……」

  「你的房屋燒光了!」

  「我知道。不要緊。」

  「我懇求你,快告訴我:你在哪兒?」

  「老兄,你再也聽不到我的情況了,再見!」

  他放下電話,注視著身邊的麗雲。

  「這是對過去的最後致意,」他說道,「從此刻起這個世界上只有你和我;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找到我們,這可以叫幸福嗎?」

  「可以。」麗雲撫摩他的手。「這是真正的幸福,我的陛下。」

  尾聲

  「葡萄酒之家」位於阿古洛郊外的一座山坡旁,有條碎石路蜿蜒而上,與山坡相通。

  在帶篷的陽臺上可眺望遠處美景:城區房屋鱗次櫛比,在蔚藍色的天空下是海濱和閃著銀光的大西洋。港灣裡泊著漁船,從特納裡夫或拉斯帕爾馬斯等鄰近島嶼偶爾駛來一艘白色旅遊船。樓周圍是一座仙人掌花園。通往樓房的臺階兩側種有高大的芭蕉樹和橙子樹。築於山崖處的一座圓形大水庫不停地向莊園提供新鮮水。樓房刷成土黃色,紅瓦屋頂,綠色百葉窗——在一片火山岩中成了有趣的顏料漬。

  在阿古洛鎮,人人都認識這塊小寶地的居民。這位白鬈髮先生經常同他的那位嫵媚的太太在酒店吃玉米餅,品嘗高檔酒。他倆也參加村裡的各種節日活動,甚至同戈梅拉島上的人同舞。島上的人在狂歡節也上街狂舞歡慶。一次,這位太太身穿西班牙服裝在狂歡節廣場上同丈夫跳起熱情奔放的凡丹戈①,安達盧西亞對舞,住在他們樓房附近的三名芭蕉種植工用響板和吉他給他倆伴奏。這個中國女人曾使所有的阿古洛鎮人歡呼雀躍。鄉長也十分激動,給這位身材苗條的太太圍上他繡的寬花腰帶。

  ①凡丹戈(Fandango),西班牙民間舞。

  這位在阿古洛鎮受到歡迎的外地人住在「葡萄酒之家」已兩年,並已將住房稍加改建。一年多前,他就同房東安東尼奧·戈麥斯·特魯希約先生商談,想買下這屋,但這位現在在戈梅拉島聖塞瓦斯蒂安經營一家公司的葡萄酒商人拒絕了弗雷修斯博士的建議,即使他支付美元也不予考慮。

  「我生在這屋,」他說。「我媽在這兒住了40年,爸爸死在這屋,六個孩子全生在這兒——我怎麼會賣這樣一塊珍寶呢?請相信我,先生,如果我賣的話,只賣給您!不過只要我活著,我是不會賣的。」

  酒店裡人早就議論過弗雷修斯先生的生財之道。有些人說,他就是有錢嘛;也有些人說,他在德國開了許多廠。最後,鎮長的幾句話才結束了人們的種種推測:

  「登記表上寫著:他是個民族學家,在寫書,以此為生。偶爾也作畫,但畫得很差勁。」

  「他畫些什麼呢?」酒店老闆對此很感興趣。牆上掛幾張外地人畫的畫倒也不錯,這樣可招徠海濱遊客:瞧,這出自一名畫家之手。兩年來,他成了阿古洛鎮的居民。他在我們這兒感到很滿意,不想離開。這些畫就是他畫的。仔細看看這些傑作!這樣會一傳十,十傳百,招來許多新客。

  「他主要畫花、城市和海灘,還畫人在卡博納拉角的塔上遠眺山和海……」

  「我就需要這些!」

  「不過這些畫都有個不足之處。」鎮長朝酒店老闆眨眨眼。「它們看上去都像是中國畫。」

  老闆很失望,購畫欲大減,但因為他是弗雷修斯先生,所以老闆也就原諒了他,不然異化西班牙風景就等於侮辱整個戈梅拉島。

  「我們那位弗雷修斯先生可是個異乎尋常的人,」他說,「不是人人都有能力縱覽我們島上的綺麗風光。」

  兩年前,拉特諾夫和麗雲來到特納裡夫島,在洛斯克裡斯塔萊斯等了兩天,才乘上短程區間的船,上了戈梅拉島,來到聖塞瓦斯蒂安,接著乘一輛出租車進入恩謝雷達山,然後又沿著驚險的盤山道蜿蜒而下到了阿古洛海灘。麗雲背靠軟墊默默地望著島上如畫的風光。拉特諾夫也不跟她說話。他猜,她在想什麼。他見她緊咬嘴唇,強抑淚水,在掩飾她內心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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