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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接著,甯林沉默起來,呆視著熱氣騰騰的街道。他少年時代的情景就像一部快進的影片一樣在他眼前閃過。這些情景他永世不會忘記。一個瘦弱的小男孩穿著條退了色的、有補丁的牛仔褲和一件肥大的紅襯衣。他拉著葉義謀的手從香港乘渡船去九龍。大型國際飯店、電梯和放有各種家具、裝飾豪華的成排客房,這些是小男孩從未見過的。一個面頰紅潤、頭髮稀疏的胖男人向他走來,就像對一隻他想買的狗一樣對他仔細打量。在胖先生將一些鈔票放到葉義謀手裡後,葉義謀就離開了。這胖子向他走來,這時他將褲子解開了……

  「後來怎樣?」拉特諾夫在甯林不說話時間道。

  「第二天早晨,警察發現這個英國人被刺死在床上。我暗中帶上了我的刀。從那時開始,我殺了人都感到高興。這你能理解嗎?」

  「不能。」

  「這我知道。你從未像我那樣生活在香港貧民窟裡。在那兒地上和地下有用許多通道連接起來的房間,像迷宮一樣;在這個古怪的城區裡,人們像螞蟻一樣到處亂擠,他們睡在每個空地上;在這種老鼠窩裡,他們互相廝殺、偷竊、將人打成殘廢。這種生活只有強者才能經受得住。甚至連警察都不敢進這種地區……否則他們就再也出不來。是的,這是一個有著人們所能想到的各種買賣的完美的城區。那裡有金匠、銀匠、香料商、屠夫、洗衣店、麵包師、裁縫、鞋匠、蔬菜店、小飯館,甚至妓院。所以說人們根本不用進城,在那裡就可以生活在自己的王國中。當然那兒也有大量的鴉片爐、海洛因蒸煮機、大麻壓制機、可卡因蒸餾機。這就是我們的生活,洪門白鬈髮……當然,觀光香港的旅遊者是看不到這些的。令人驚歎的香港只是外表,只是騙人的。要是旅遊者觀光油麻地夜市以為親眼看到了『真正的香港』,這只是一種錯覺。」

  「這我知道。你怎麼叫愛新·甯林這個名字的呢?」

  「甯林這名字我認為好玩。而愛新是末代皇帝子孫的自稱。在我14歲那年葉義謀死掉時,我叫甯林和愛新。有天夜裡我將他勒死……用的是一根我從碼頭上偷來的鋼絲。」甯林將手伸進口袋,掏出一包香煙。他將它遞給拉特諾夫。「你要抽一支嗎?」

  「不,謝謝。我只抽雪茄……在晚飯後抽。」

  甯林點燃一支煙,將煙深深吸了一口。「15歲起,我就成了三合會會員,」他突然說道,這時他將煙圈吐向車窗玻璃。「那時我已完成了九項家族完全滿意的任務。這證明我會成為一個優秀的三合會會員。他們曾經看到我如何將一個貿易管理人員誘進一個倉庫,向他腹部捅了一刀。他像豬一樣發出尖叫聲。他的皮夾裡有2000美元,是美元,不是港幣。在我想從倉庫裡出來時,有兩個人站在門口,他們說道:『一起走!』我該怎麼辦?他們皮帶上掛有手槍,而我只有刀。他們將我帶到對岸的九龍,香港三合會高佬在一個著名的商行裡接見了我。每個人都知道他。他算是一個受人尊敬的闊佬。他經常受到英國總督的邀請,自己也經常舉辦大型慶典。他對我說了什麼呢?『我聽說你是個天才少年。這樣的人我們是需要的。我們將照料你。』出於崇敬和感激我說不出一句話……我再也不挨餓了,再也不住在老鼠窩裡了;我成了一個真正的人,有了工作,管它是什麼樣的工作。你能想像我多麼幸福嗎?我跑到一個廟裡感謝神賜給我這種恩惠。」甯林又急忙吸了幾口煙。「半年後,我悄悄地帶著一把兩面磨得飛快的新鋼刀和一把無聲手槍執行了許多『任務』。我很快學會了射擊。當年我也宣了三十六條血誓,成了一名洪門兄弟。有一天高佬對我說道:『你將去歐洲,兄弟,到德國。他們那裡需要你。你將在夜裡越境,拿一張飛慕尼黑的機票,去向黑品官飯店的閔駒報到。到那裡你要學德語。你是個天才少年,這你很快就可以掌握。』這樣我就到了慕尼黑,學習德語,成了一名特派員和閔駒的好兄弟。這是11年前的事。我從沒有讓我的大佬失望過。」

  他將香煙頭在車用煙灰缸中揉,然後把煙蒂裝進他的上衣口袋裡。

  「從前的一種壞習慣,」他咧嘴大笑著說道,「一點也不扔,以後說不定會有用。十個煙蒂又可卷一支香煙。這我學會了,這我終生不忘。連我的第一把刀我也找到了。刀刃上還沾有血。可有人把它給扔了,或許是為了逃避警察的搜查。它被扔在堆有爛菜的鼠洞附近。這是把好刀。它就像專門為砍人而做的。」

  「你為什麼把這一切都說給我聽呢?」拉特諾夫問道。他竭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和。

  「我想你願意寫一本這樣的書,是嗎?」

  「我可以寫,但沒有人會相信我。」

  「這可是真實情況。」

  「儘管如此,可是這超出了我們的想像力。讀者會說,這些事是不存在的。」

  「這的確存在。我不是就坐在你的身邊?我還可以給你講更多的內容,夠寫出一千頁!」甯林對拉特諾夫眨眨眼。他像是徹底變了個人,從冷面殺手變成了知心朋友。「你把你的稿酬分給我嗎?」

  「你或許幹什麼都是為了錢吧?你想想血誓……第五條。你現在違反了血誓。」

  「你有證人嗎?」甯林微笑,可現在這個微笑又是包藏殺機的。他就像一頭野獸齜出了牙齒。「他們相信誰呢?相信我,還是相信你這個德國人?我始終知道,我該說什麼,並且對誰說!我可以把一切都說給你聽,因為你捏在我的手裡。我始終有理由對閔駒說:『我必須懲治他——他對我們是個危險……』於是他們就會再去關心麗雲。你想想香港送來的禮品吧。」

  「可是,如果我寫書,他們就會問我:這一切你是從哪裡知道的呢?這是洩密!」

  「所以我把一切都告訴你!」甯林臉一歪,撇著嘴大笑。「你是個笨人,洪門白鬈髮。你分不清嘲弄與說真話。你寫你的書,將它藏在你的保險櫃裡,一直藏到你死。然後書就可以出版。讀者不需要等好久,因為你的生命只有很短的時間了。誰也不會料到,把一切都說給你聽的人是我。因為我是忠誠的三合會會員,是閔駒在慕尼黑的最忠誠的成員。」

  「現在我該鼓掌嗎?」

  11

  「沒有必要。」甯林靠到椅墊上。「開車去找下一個被保護人。你的名單上的第四號。它就在這附近。竹林飯館。童明航已經等急了。他是個規矩人。他準時交錢,不討價還價。如果大家都像他這樣聰明,那就會少了多少麻煩。」

  當天甯林向14家飯店的店主介紹了這個新特派員。有幾個感到詫異是有道理的,另一些顯得高興,其餘的看不出有什麼反應。直至午夜他們還在路上,拉特諾夫將這頭一天的情況作了記錄:

  收入 32000馬克

  下月增加後總計 51000馬克

  懲罰 4人

  受傷 7人

  其中重傷 2人

  以死相威脅 3人

  這是一天的可怕的統計表!

  他們的巡迴收款結束,拉特諾夫開車回到伊薩托爾廣場,甯林的車停在這裡。在甯林下車前,他說道:

  「你現在認識了14個被保護人。他們中有5個是危險的。在這幾個人那裡我已對你說過:在他們名字下方打個叉。」

  「可是他們總算交了。」

  「是的,而且面帶微笑。其實他們高興得太早了。在我介紹你時,我觀察了他們的眼睛。這些眼睛好像在說:我們要將他打翻在地!一個德國人當了特派員,這下我們可以誆騙他,可以向他說謊了。因此你將會遇到困難,你必須顯示出冷酷無情。你要明確地對他們說,要給他們『修剪耳朵』,這話他們明白。要是他們對你不相信,那就喊我!」

  「那你怎樣對付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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