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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賢林,我們的小女兒總是戀愛個沒完。她容貌楚楚動人,吸引了許多男子,就像鮮花招引蝴蝶。這種戀愛長不了……她不是愛著沈治嘛。」

  「她愛上了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一個鰥夫。」

  「有多大年紀?」

  「這她沒說。她說遇到了一個大麻煩——想必是年齡。」

  「你跟她怎麼說的?」

  「她得冷靜下來,好好考慮考慮。」

  「真蠢,蠢透了,賢林!我們現在不能不管她。」

  「我們該怎麼辦呢,莉貞?」

  「她該把這個男人帶到我們這兒。我要見見他,同他談談。」

  兩人卻沒有料到這是根本不可能的。

  拉特諾夫作過多次旅行,瀘沽湖之行確實最為驚險。山路穿過深谷,只有不會眩暈的人才敢往下望。拉特諾夫不禁自問,要是迎面開來一輛車將會怎樣。避讓根本不可能……只有墜入深淵或撞上懸崖峭壁,車毀人亡。

  這些文英也清楚……他不時從酒瓶裡猛喝一口茅臺酒。每到彎道前,他不停按喇叭,直到把這該死的路看個清楚。麗雲坐在他旁邊,平靜沉著,毫無恐懼,吃著巧克力條,還給了拉特諾夫一些。

  「謝謝!」他壓低嗓門說。「此刻我無心吃什麼。」

  沿途有許多小村寨和精心耕種的田地。在田裡幹活的只有婦女。她們或在農田收割莊稼,或牽著水牛、犛牛在犁地。她們彎著腰在犁後走著。繁重的勞動使她們的背都變駝了。男人們則坐在屋前或村寨的廣場上聊天、打麻將或者互遞燒酒瓶。還唱歌呢,用笛子、鼓和自製的絃樂器伴奏。

  「我們到的這個州,」麗雲說。「是一個只有女人幹活的州。想要成為一個真正的男子得狂飲不醉。他們的女人就喜歡這樣。」

  他們進入山地。車穿過山崖,在灰褐色的孤寂的路上盤旋而上,文英邊按喇叭,邊喝茅臺酒,拉特諾夫對他的狂飲也無奈。他只有一個願望:文英,帶我們快走。要是你要吐,就往窗外吐,要吐多少就吐多少,只要你把我們平平安安帶到瀘沽湖。

  他們驅車一整天。這一帶風景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們來到一個開闊的谷地。五針松林鬱鬱蔥蔥,杜鵑花開出大紅的花朵。路邊,石屋、木屋前的園地裡山茶盛開,映白了天空。田野上長著大麥,山間還有幾小塊稻田,它們仰仗岩石間流出的泉水得以生存。遠處,山峰後側,一條銀白色的光帶在晚霞中閃爍。

  文英停車休息了一下。我們快到了,文英想。一小時後我就可以坐在桌旁,飽飽地吃上一頓。我不會再開這麼快的車到這兒來。要是有任務,叫我開車去摩梭人那兒,我就假裝生病。

  麗雲指著遠處銀光閃閃的白帶。「這就是長江,」她說。「它呈弧形經青藏高原,向東南流去,漸成一條大江。這段叫金沙江。我們現在在三千米高處。您感到空氣稀薄嗎?」

  「似乎沒感到。」拉特諾夫吸了一下清淨的空氣,覺得像是喝了一大口香檳酒。「這兒太美了。這地方是女人占主導地位嗎?」

  「您會有機會看個究竟的。」她的手指著右邊說,「這是瀘沽湖。」

  田野和村寨被五針松和鮮花盛開的叢林所包圍。湖位於一側,在陽光下宛如一隻銀盤。山巒映在湖水中。有一小塊綠洲躺在水中,猶如小島。島上有個白色小神廟供祭祀菩薩和摩梭人的保護女神。

  「摩梭人把這山叫做『獅子山』,這兒是女神觀音的所在地。只有她有權支配一切,可支配人和自然,因為她是個女神,所以摩梭族的女人也有這樣的權力。」

  「這幾天會很有趣的。」他們上了車,拉特諾夫對麗雲說。

  瀘沽湖畔的那個村寨裡,白天來了一個陌生的男人,一臉的麻於。他是從縣城來的,自稱是縣裡派他來這兒就改進基礎設施提出些建議。這兒沒人懂基礎設施是什麼玩藝兒,但這詞使人感到肅然起敬,因此,這個人在摩梭人眼裡成了個大人物。

  此刻,他站在村長屋前,並跟他在一起,滿意地望著那輛從K市來的車朝他開來。他無法向沈家福先生報告這裡的情況……這兒還沒電話,也沒電,全靠盛在陶土碗裡熬制的油脂或蜜蜂蠟照明。岩石塊砌成的灶成了一家的中心,家家都有個小祭壇用來祭拜祖先。他們說,女祖先還活著,當他們坐在用珍貴的五針松本粗糙製作的桌旁吃飯時,祖先就同他們同桌,同喝、同吃。所以今天能酒足飯飽得感謝祖先。

  「他們從哪兒來的?」村長問。

  「從車號看,是從K市來的車。」那個麻臉答道。

  「他們來這兒幹什麼?」

  「啊,你瞧!」那個男人驚呼。「有個『高鼻子』。你猜,他為什麼來你們這兒?」

  「前幾年來瀘沽湖的外地人寥寥無幾。他們背上背著旅行包,淌著汗。倒還不曾見有人乘汽車來過。」村長說時眯起眼。「這個女人我倒認識。她來過一回,同K市的一個旅行團一起來的。」

  「她叫王麗雲,是導遊。」

  文英在屋前刹車,朝這兩個男子嚷了幾句。他說的是普通話。村長只會說摩梭人的方言,聽不懂文英說了些什麼。縣裡來的那個男子當翻譯。

  「他說,他們要三張床位。」

  沈手下的那個人翻譯時客客氣氣地說:「你們來這兒,我們很高興。楊天明村長會把你們安頓在舒適的家庭裡。他還邀請你們去他家做客。」

  麗雲把這話譯成德語,然後,跟著村長走進他那堅固結實的屋裡。村長對人客氣、有禮貌。

  屋寬大,但黑乎乎的,只有灶火和兩隻盛油脂的盆散射出亮光。一個老婦人坐在灶旁煮大麥粥。麗雲和拉特諾夫進屋時,她馬上起座,拿一把木勺,從鍋中舀茶,還放進一小團犛牛油,攪了攪。

  老婦人給客人遞上兩碗犛油茶。拉特諾夫一陣猶豫。麗雲躬身去接,輕聲對他說:「您得喝。拒絕這茶等於是一種侮辱。這位老母親是這屋的主人,一家之長。在摩梭人這兒,兒子對母親百依百順。就是婚後,白天也在母親這兒,而不同妻子在一起,所以從根本說不是真正有婚姻。這些您會親眼目睹的。喝下這碗茶,請!」

  拉特諾夫接過陶土茶碗,使勁吸了口氣,閉上眼,把碗放到嘴邊。第一口,味兒令人作嘔,簡直噁心,喝第二口時已有些習慣。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他想,在非洲,你吃過蝗蟲粉做的餅。在加里曼丹婆羅州的原始森林裡,你參加過一次節日聚餐:烤毛蟲。這些又怎能同犛油茶比?

  拉特諾夫朝老婦人微微鞠了一躬,她微笑作答。

  「這樣我們才受歡迎,」麗雲舒了口氣說。「誰也不敢再怠慢我們,您可以從從容容把摩梭人的生活情況攝下,錄下。這位老婦人會替我們安排住宿。她說什麼,就得照辦。」

  天色昏暗,周圍積雪的山峰在月光中閃著暗淡的餘輝,瀘沽湖泛著光,獅子山掩在淡淡的月色中。村長帶拉特諾夫和麗雲去住所。他倆當然分開住。麗雲的住房比拉特諾夫的大。文英住在一間茅舍裡。這兒住著一個老寡婦,她沒孩子,靠姐妹的後裔贍養,由姐妹夫、內兄弟、侄子、外甥等照料。他們這次也得向文英提供食宿。文英悄悄地給他們塞上一瓶茅臺酒。摩梭人喝一種「索利馬」酒,這是用大麥、龍膽、山百合花和蜂蜜釀制的飲料,味兒像還在發酵的葡萄酒。節日到達高潮時,他們才喝「索利馬」。這一瓶茅臺酒對一個摩梭人來說真是珍貴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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