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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出租車拐進飯店前的大廣場,在街上已聽到飯店大廳裡的舞曲聲。幾對年輕男女簇擁著擠進門去。

  「這兒真是什麼都有!」拉特諾夫說。「還奏布吉烏吉①呢。」

  「我們這兒各種現代流行舞曲都有,還有美國最新的舞曲呢,我們是從這兒放映的電影上學的。」

  ①一種低音連奏的爵士樂鋼琴演奏舞曲。

  「以前這是不可能的。」

  「絕對不可能。」麗雲帶著懷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您舞跳得怎樣?」

  「我不知道,但我跳舞時很投入。」

  「舞伴怎麼認為?」

  「她們很滿意。我還不至於這麼糟。我跳得怎樣,您會知道的。跳完了如實告訴我。」

  「一定照辦。」

  他倆走進飯店,穿過大廳,來到酒吧,那兒人群簇擁,樂隊敲擊時,高音喇叭裡傳出的聲音震耳欲聾。一對對男女在舞池的鑲木地板上你推我擠。

  「我們能搞到座位嗎?」拉特諾夫很懷疑。

  「我已訂了座。」麗雲四下張望,找那張桌子。這時,角落裡有個男人朝她走來。他個子高大,一副運動員模樣,外表整潔,長相挺帥。麗雲這才舒了口氣。

  「這位是沈治先生,」麗雲對拉特諾夫說。「我的男朋友。」

  沈治和拉特諾夫相互望瞭望,治伸出手使勁握對方的手。他那對杏仁眼像麗雲,注視著姑娘。他是個白族人,長相與眾不同,他為此自豪。「我很高興。」治說一口地道的英語,這是他在北京上大學時向一位使館的秘書學的。

  「麗雲對我說起過您。」治在客氣地問候後說道。

  「是嗎?她提到我了?」拉特諾夫的答話語氣生硬,幾乎有些不以為然的味兒。

  「您是德國一位有名望的遊記作家?」

  「我首先是個民族學家。寫文章只是我的一種愛好。」

  「一種很成功的愛好。甚至在中國人們也知道您的名字。」

  「您也知道嗎?」

  「我是個記者。」

  「我知道。」

  「一個體育記者。體育場館是我的工作範圍。我熟悉這方面的情況。」

  「每人都有各自的特區。您不看書吧?」

  這是一個挑釁性的問題,用體育術語說,是朝對方胃部的一擊。治忍住了,裝著滿不在乎的樣子。

  「這是麗雲的特區。她比我聰明得多,能整天看書,看後還能記住,再講給我聽。」他笑了笑。「這樣我也就不用看書了。我的確很想認識認識您。」治接著反擊,冷靜、乾脆,且打在點子上:「今天下午麗雲從飯店給我來電話,說我們一塊在酒吧跳舞。於是我把其他的事都回絕了。」

  這一擊奏了效。噢,是這麼回事,拉特諾夫恍然大悟。此刻,他的第一個衝動是轉身就走,讓他們留下。她那服飾、新髮式、打扮和欣喜的神情原來全是為了他,不是為了我。你真是個白癡,拉特諾夫,一個上了年紀的呆子,老態龍鍾的小丑。你當真認為,她對你感興趣?對她來說,你只是個德國來的貴客而已,你對她還能有什麼指望?拿起手邊的鏡子,對鏡自照一下!看到什麼啦?一個白髮老頭,能做她的父親。

  拉特諾夫不能自拔,麗雲的問話突然闖入他耳中:「我們幹嗎站著?治,你找到桌子了沒有?」

  「在那個角落裡我們還可以活動活動。我先去那兒,好嗎?」

  他沒等答話,就挽著麗雲的胳膊擠進跳舞的人群裡,拉特諾夫像只隨主的狗跟在他倆後面。

  我就說胃痛不去了,離開這兒吧,拉特諾夫打算這麼辦。我在這兒有什麼意思?上樓回自己的房間,帶上茅臺喝個醉。只能這樣,不然又得胡思亂想。

  但他並沒有離去,而是跟隨著他倆。他凝視著治寬大結實的臂膀,見他右臂摟著麗雲的腰,感到心如刀割。

  治等麗雲在桌旁坐下後,才歇了口氣。他挺懂禮貌的,拉特諾夫心裡忿然。

  這是一張圓桌,桌面是塊磨光的大理石。拉特諾夫坐在一張雕花的高背椅上歇息。他還得跟往常一樣竭力裝出一副頗有魅力的樣子。麗雲像是沉浸在幸福中,眼裡閃著光,塗口紅的嘴唇在微微顫動,纖巧的手指擺弄著那個彩色瓷蠟燭台。

  「麗雲也跟我談起過您。」拉特諾夫在挑戰。

  「是嗎?」治輕撫麗雲的手,深情地望著她。「她說什麼來著?」

  「談得不多,只說,有您那麼個人。」

  沈治對這一擊處之泰然。他向服務員要了一瓶白酒,這酒帶水果香味,味酸澀,是質高名優的好酒。服務員把酒送上,拔瓶塞時,治開始反擊。憑著亞洲人的敏感,他清楚這個德國人把麗雲不僅僅看作一個導遊。他們有三星期在一起,而且在那摩梭人居住的荒僻高原地帶。對沈治來說這不是一件好事。

  「麗雲跟您說過我們要結婚的事嗎?」他滿不在乎地問。

  「治,這跟拉特諾夫先生無關,」她插了話。「再說,這事我們還從未細談過。」

  你為什麼撒謊?拉特諾夫想到這兒,胸口就感到壓得難受。你當然會嫁給他,會生孩子,做個忠誠的母親。我只用望你一眼就可以看出,你今天坐在治的身旁有多幸福。一個喜形於色的年輕女人……他又想:見鬼去吧!你這個愛擺弄肌肉的混帳東西!收起你的手,別碰她!別撫摩她!你等著瞧吧!以後!以後又能怎樣?他胸口感到劇痛。

  「我們還從未談過這事,治。請你別說了!」

  她說中文,治突然想起該用英語回答,這樣拉特諾夫也能聽懂。拉特諾夫帶著責備的目光望瞭望麗雲,問道:「我想,麗雲,您不會英語,是嗎?」

  「懂得不多。」現在她又說起德語來。「治說的,我都懂,不管用哪種語言。他總是問同一個問題:『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你們真的什麼時候結婚,麗雲?」

  「這個問題我們今天已談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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