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孔薩利克 > 黑品官 | 上頁 下頁


  拉特諾夫又往後靠著座位。王女士!怎麼這樣稱呼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王……他難以啟口。他很想喊她麗雲。

  「在中國每個名字都有它的含義,」拉特諾夫說。「王是什麼意思?」

  「一個普普通通的姓嘛。」麗雲把頭轉向他,看見他那對誘惑人的藍眼睛。「按其含義可譯作國王。」

  「那麼麗雲呢?」

  「這意思是『倩女』。」

  「妙極了!您的父母想必是慧眼者……您有個恰當的名字,真是名不虛傳!您叫麗雲再好不過了。我也許可以叫您麗雲?」

  「可以嘛……」她用那對黑色的杏仁眼瞟了他一眼,隨即轉回身來。她感到臉頰泛紅,挺難為情的。你是個笨女人、蠢女人,她自言自語。別再望他的眼!別理睬他的這些話!記住:他是個大人物!一個名人!還有,男人們經常這麼胡扯的……別去聽這些!但她難以這麼做。

  金龍飯店的大樓出現在他們面前,這時她松了一口氣。車子沿著車道隆隆上坡,在入口處遮篷下的玻璃門前戛然停下。拉特諾夫又弓身往前。

  「我得為我們這次旅行簽訂一份特殊的人身保險嗎?」他問。「司機會有生命危險的。」

  「文英是我們最優秀的司機。」

  「啊!我的天哪!我們可得有思想準備。」

  「文英還從未出過事故。」

  「還沒有?這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您害怕了,拉特諾夫先生?」

  「不,我還想寫一本關於中國的小說呢。」

  兩名穿工作服的飯店年輕服務員把箱子卸下扛到裡面。文英坐在車裡不動,因為這不是司機的事,但在機場不是這樣,司機除接待客人外還得扛行李;在飯店,這是服務員的事。誰的活就該由誰幹!

  文英還是離開方向盤,繞到後面,拉開後車門。拉特諾夫下了車。這是一個炎熱的下午。人群、街上的塵埃、成千上萬輛自行車、手推車和發臭的載重車無不受悶熱的折磨。飯店前的空氣較為清新。這兒有大而圓的人工水池,水柱從五個噴泉口向空中噴射,使街道和入口處之間蒙上一層霧靄。如果五個噴泉口中只有三個在可憐巴巴地噴水,而且只有其中兩個能把水噴向藍天,那麼這個人工水池也就形同虛設了。然而三個星期後,拉特諾夫回飯店時,只有三個噴泉在劈劈啪啪滴水。

  麗雲回頭望望拉特諾夫,領先三步朝玻璃大門走去。兩名穿紅制服的旅館服務員把她攔住。

  「我來了!」拉特諾夫朝她大聲說。「這些穿白大褂的男子坐在飯店前的牆旁,是幹什麼的?」

  「他們是推拿手,盲人推拿手。近來許多中國人接受推拿治療。這是一個老傳統,就像理耳師那樣。」

  「像誰?」拉特諾夫驚訝地問。

  「理耳師。明天我指給您看。一個愛清潔的中國人很重視耳朵的乾淨。這也是一種傳統。我們有個哲學家說:耳聽、目視、鼻聞,你就是這樣認識世界的。」

  「你們中國人事事都離不開格言。」

  「我們聖人的教導猶如艱辛路途中的拐杖,一直陪著我們,我們也依靠這些。」

  「您說得太動人了,麗雲。」

  他們走進金龍飯店,來到服務台的長桌旁。那兒當然誰都認識女導遊王麗雲。大多數旅遊團都住在這個飯店。大客車每天接來大批旅遊者,大多來自臺灣或日本。自中國旅遊業開放以來,近兩年內來自歐洲的旅遊團幾乎增加了一倍。美國客人難得來,一般都是零星的散客。他們按美國習慣住在市中心度假村裡。

  「金龍」的接待部主任親自接待拉特諾夫。他收下護照,從卡片箱中找出了住房預定單,然後遞上旅客登記本。上面印有中英文對照的一般性問題。拉特諾夫正要填寫時,麗雲把登記本拿了過去。

  「讓我來,」她說著從櫃檯上拿起一支圓珠筆填上姓名、護照號、到達日期。接著她抬頭問:「您在慕尼黑的地址,拉特諾夫先生?」

  「慕尼黑格林瓦爾德,金合歡路19號。」

  「我們的K市也有金合歡,挺美的。」

  「不過慕尼黑的金合歡路卻不再長金合歡了。」

  「為什麼?」

  「甲蟲或寄生菌之類使它染上了病,所以只得把它砍了。」

  「太遺憾了。」

  「現在那兒種了許多栗子樹,也挺美的,尤其在開花時。」

  「在K市栗子樹很多。」麗雲繼續填寫登記表,回答表中的問題。突然她朝一旁的拉特諾夫瞟了一眼。「您已婚?」

  「我的妻子12年前去世。死於一次荒唐的膽囊手術。」

  「噢,太遺憾了。」

  「她叫巴爾巴拉。」拉特諾夫莫明其妙地說了一句。他隨即為此而惱火。

  「她長得很漂亮,是嗎?」麗雲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她也馬上為自己的失口而生氣,臉都紅了。

  「很漂亮。」拉特諾夫望著身旁那遊絲般柔滑的黑髮。麗雲低下頭,挨近登記本。她好一會兒無法解脫自己的窘態。你怎麼這麼傻,她在罵自己。這跟你有什麼相干?她在「婚否」欄旁打了個叉。當拉特諾夫說「很漂亮」時,她心頭如挨了一刀,她無法抑制自己的痛楚。拉特諾夫還在說個沒完:「她高個子,金髮,真是人見人愛。麗雲,您和她正相反:黑髮,個子小、嬌嫩,像個小精靈。可以這樣說嗎?如果不該這麼說,請原諒。」

  「可以這麼說。」她把本子遞給接待部主任,主任把護照和介紹信還給拉特諾夫。

  「您住412號房間,先生,」他說。「是套房,行嗎?」

  「我倒要看看是怎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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