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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托尼舉起兩隻熊掌作哀求狀。「明白!我向法庭表示道歉。問題是,有時候我的情緒會控制不住,剛才就是。」

  「法官大人……」倫道夫抱怨道。不過還沒等他說完,法官就揮手示意他坐下,同時讓托尼繼續說,但要注意措辭。

  「這裡快變成馬戲團了,」倫道夫一邊坐下,一邊小聲說。「托尼·法薩諾是個小丑,但是個狡猾而聰明的小丑。」

  克雷格看著辯護律師,這是他第一次在倫道夫冰山般的沉著中看到裂縫。他對托尼的評價令人不安,裡面夾雜著不情願的欽佩。

  托尼看了一眼講臺頂上檔案架上的卡片,繼續開庭陳詞:「你們中有些人可能會奇怪,為什麼這樣的案子不是由知識淵博的法官來審,由此可能會問,為什麼非要我們中斷正常生活來斷案。我告訴你們為什麼。因為你們比法官更有常識。」托尼依次指著各位陪審員,完全掌握了他們的注意力。「真的。不是有意冒犯你啊,法官大人,」托尼說著抬頭看著法官。「您的記憶庫裡裝滿了法律、條例以及其他各種跟法律有關的繁文縟節,而這些人……」他的注意力又轉回陪審團,「能看懂事實真相。在我的詞典裡,這才是絕對真理。如果我有麻煩,一定找陪審團。為什麼?因為你們這些人,可以用常識和天生的能力,看透法律的迷霧,告訴我真相在哪裡。」

  有幾個陪審員點頭表示同意。克雷格覺得自己心跳加快,腹部開始痙攣。他最擔心的事就是托尼會控制陪審團,現在已經發生了。這場倒黴的官司就是這樣。正當你覺得事情不可能更糟糕的時候,更糟的事情偏偏就發生了。

  「接下來我打算,」托尼繼續說道,右手比畫著,「向你們證明四點。一、博曼大夫自己的雇員將證明他應該對死者負責。二、本地三家著名機構的三名專家將告訴我們,一個負責的醫師在二〇〇五年九月八日,死者病情惡化時將會採取什麼措施。三、原告、博曼大夫的雇員以及當時在醫院參與搶救的一名專家將證實博曼大夫玩忽職守,未能採取一個負責的醫師應該採取的搶救措施。四、證實博曼大夫的行為直接導致死者意外死亡。我要說的就是這些。」

  克雷格前額開始冒汗,喉嚨也突然覺得很幹;他很想上洗手間,可又不敢。他從面前的水罐裡倒了一點水喝,期間手一直在抖,他很尷尬。

  「馬上要進入正題了,」倫道夫小聲說。他的反應好像並沒有克雷格那麼大,這點讓人安心。不過克雷格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

  「我剛才所描述的,」托尼接著說,「是一起普通的治療失當案。辯方律師那樣高水平的高價律師會稱之為『無爭論餘地』的案子。我稱之為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很多律師和醫師喜歡用常人聽不懂的詞,特別是拉丁詞。但這又不是一起普通的醫療失當案。這案子比通常情況嚴重得多,因此我反應特別激烈。辯方律師希望你們相信,他們的證人也會說,博曼大夫是個偉大的、富有同情心的、仁慈的醫師,家庭幸福穩定,可事實呢,跟這個差遠了。」

  「反對!」倫道夫說。「博曼大夫的私生活與本案無關。原告律師企圖攻擊我的當事人。」

  戴維森法官脫下眼鏡,瞪著托尼。「你離題太遠了,小子。你下面要說的跟這起治療失當案有關嗎?」

  「絕對有關,法官大人。而且是關鍵。」

  「你和你當事人這起案子將會招來很多麻煩,也許現在就已經很麻煩了。反對無效。原告律師繼續。」

  「謝謝法官大人,」托尼說著繼續將注意力轉向陪審團。「二〇〇五年九月八日晚,也就是佩欣斯·斯坦霍普死亡當晚,克雷格·博曼大夫並沒有和家人一起守在紐頓那個舒適、豪華的家裡。不是!下面我方證人,他的雇員兼女友將證實當時他正和她一起待在城裡的愛巢中。」

  「反對!」倫道夫說,聲音異常有力。「煽動性語言,且是傳聞證據。不能允許他使用這樣的語言。」

  克雷格感到血往臉上湧。他想回頭看一眼亞曆克西斯,可他不忍心這麼做,尤其是他現在遭到這種羞辱。

  「反對有效!原告律師,請你只陳述事實,在證人作證前不要有煽動性評論。」

  「是,法官大人。只是很難控制我的情緒。」

  「你再不控制,我判你藐視法庭。」

  「明白,」托尼說。他回頭看著陪審員。「你們將聽到的證詞表明博曼大夫的生活方式發生過戲劇性的轉變。」

  「反對,」倫道夫說。「私生活,生活方式——這些都與本案無關。這是一起治療失當案。」

  「我的天啊!」戴維森法官絕望地喊道。「請雙方律師走近法官席!」

  倫道夫和托尼都很聽話地走到法官席旁邊,這樣他們就可以避開法庭裡其他人的私下交談,最重要的是,可以避開法庭書記員和陪審員。

  「按這個速度,這案子要審一年,天哪,」戴維森法官埋怨道。「我這一個月的計劃都要毀了。」

  「我不能允許這場鬧劇繼續下去,」倫道夫抱怨說。「這對我的當事人不利。」

  「他老是打斷我的思路,」托尼嘟囔著。

  「都給我閉嘴!我再也不想聽你們之中任何一個人的牢騷抱怨了。法薩諾先生,你說這些與案子無關的話題,到底想說明什麼?」

  「博曼大夫選擇到死者家裡門診,而不是應原告的要求,將他妻子直接送往醫院。儘管他自己證詞中也會提到,他懷疑死者當時突發心臟病。」

  「那又怎麼樣?」戴維森法官問。「我覺得博曼大夫處理得很及時,沒有不必要的拖延。」

  「這點我們還要論證。不過博曼大夫以前是從來不出門診的。我是指在他出現『中年危機』之前,或者按他自己的話說,『覺醒期』之前,和情人一起搬到城裡住之前。我方專家將證實,由於出門診而延誤治療與佩欣斯·斯坦霍普的死有直接關係。」

  戴維森法官陷入了沉思。他思考時,心不在焉地抿起下唇,這樣一來他的上唇的鬍子就到了下巴中間。

  「從業人員的生活方式和思維方式跟治療失當案無關,」倫道夫堅定地說。「從法律角度來說,治療失當案的關鍵在於判定是否偏離了治療標準,造成的傷害可否補償。」

  「你說的是通常情況,不過我相信法薩諾先生接下來的證詞會證明,他的觀點是有根據的。是不是這樣?」

  「您說的完全正確,」托尼很肯定地說。

  「一切由陪審團決定。反對無效。法薩諾先生,請你繼續陳述,但請你注意不要使用煽動性語言。」

  「謝謝,法官大人。」

  倫道夫回到被告席,顯然非常生氣。「我們要打一場惡戰,」他說。「法官對法薩諾異常寬容。從好的方面來看,如果本案判原告贏,我們在上訴時可以加上法官不公這一條。」

  克雷格點點頭。這可是倫道夫第一次承認官司有可能會輸。克雷格更加悲觀失望了。

  「剛才我說到哪兒了?」托尼回到講臺上說。他翻了翻手中的卡片,調整了一下絲織上衣的袖子,剛好露出袖扣和他笨重的金表。他抬起頭。「三年級的時候就有人說我不擅長當眾講話,到現在也沒什麼長進,所以希望大家能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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