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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那人在貝特面前停下來,一言不發,緩慢地舉起手槍,對準她的前額。貝特閉上了眼睛……

  傑克在103街下了地鐵,緩步向北走去。天氣晴朗,溫度宜人。他想運動場上應該有很多人,結果果然是這樣。華倫隔著鐵鍊柵欄看見了他,便叫他回去換上行頭,馬上回來。

  傑克不慌不忙地往回走。快到公寓大樓了,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星期五晚上的情景和那班不速之客。今天去了一趟總醫院,又被人發現了,「黑桃王」那幫人很可能捲土重來。要是他們又來了,傑克希望預先知道。

  傑克沒有從前門進去,而是走下幾級臺階,進入貫通大樓前後的一條潮濕的通道。裡邊一片尿騷臭。他走近像垃圾場一樣的後院。在昏暗的光線下,他看到這裡橫七豎八堆著一些棄置的床墊彈簧、拆散架的嬰兒車、磨光了的汽車輪子和另一些廢品垃圾。

  大樓的後牆上有一個火警出口。這個出口沒有一直伸到地面,最後一段是一截用水泥墩子來保持平衡的金屬梯子。傑克將一個垃圾筒翻過來,站在上面,他伸出手,抓住最下邊的一級橫檔,一用力,梯子咋嗒一聲落了下來。

  傑克登上梯子。當他跳進一樓格柵的時候,梯子發出同樣的聲音,又回到了原位。傑克站了足足有幾分鐘,以便確信這聲音沒有驚動任何人。沒有一個人從窗口探出頭來發牢騷,傑克繼續往樓上走。

  在每一層樓,傑克都有充足的機會,看看各家各戶室內的情況,但他果斷地沒有那樣做。大樓一點都說不上漂亮。從內部看這座大樓,傑克發現真正的貧困已經降臨了。傑克同時也儘量避免眼睛往下看。他向來就有一點恐高症,爬這一個火警出口是對他意志的一次考驗。

  傑克接近自己住的樓層了,他放慢了腳步。火警出口連接著他的廚房窗口和臥室窗口,兩間屋子都燈火通明。他今天早上出去的時候有意讓所有的燈都開著。

  傑克橫著身於走到廚房窗口,往裡邊看去。廚房裡沒人。他放在桌子上的幾種水果原封未動。從站的地方,他還可以看到通往公共走廊的那扇門。他修理過的地方還是老樣子,門沒有被砸開過。

  傑克來到第二個窗口,看到臥室仍是他離開時的樣子。他滿意了,便打開窗子,爬了進去。他知道,不把臥室窗子關上是有點冒險,但又感到值得冒這個險。一進入自己的公寓,傑克旋即作了最後的檢查。房間裡沒有任何不速之客登門拜訪的痕跡。

  傑克三下兩下換上打籃球的裝束,又從原路退了出去。他有恐高症,下去比上來更為困難,但傑克還是不得不這麼做。情況都是明擺著的,他可不能隨隨便便,毫不戒備地從前門出去。

  傑克走到通道臨街的一端,在暗處停下來,查看著公寓大樓前邊那一片地面的情況。他特別需要看清有沒有三五個人坐在汽車裡。他確信附近沒有心懷惡意的團夥成員在等著自己,這才慢吞吞地朝體育場走去。

  真是運氣不佳,在他從火警出口爬上爬下,回家換衣服的這段時間裡,體育場裡已經人滿為患。傑克等候上場的時間比平時還要長,一上場偏又攤上個相當差勁的球隊。

  傑克的投籃技術雖然不錯,特別是遠投,他的隊友可就不行了。這場比賽整個就是一邊倒,華倫大為開心,他的球隊一晚上還沒輸過。

  傑克恨透了自己的運氣,他走到場外,拾起運動衫。他把運動衫套在頭上,朝大門走去。

  「嘿,小子,你要走了?」華倫說道,「算了吧,再打一會兒。我們總歸會讓你哪一天贏球的。」華倫哈哈大笑。他不算是個糟糕的選手;取笑輸家是比賽場上通行的法則。人人都是如此,個個都希望這樣。

  「要是輸給一個像樣的球隊,我也不在乎挨噓,」傑克回了他一句,「可輸給一班同性戀,就太不好意思了。」

  「啊呵呵。」嘩倫的隊友起哄了。傑克的反駁很帶勁。

  華倫大步走到傑克面前,用食指戳了一下傑克的胸脯。「同性戀,呃?」他說,「我告訴你吧。我們五個現在要把你打得落花流水,人你隨便選好了!你挑吧,咱們比賽。」

  傑克用眼睛掃了一下全場。每個人都瞧著他倆這一邊。傑克考慮著這場挑戰,計算著輸贏。首先,他需要多一些體育鍛煉,所以他的確希望打比賽,況且他知道,華倫一向說話算話。

  與此同時,傑克明白,從人群中挑選四個人,是會得罪沒選上的人的。前幾個月,傑克很費了一番苦心才使人們接納了自己。再說,那幾個估計會成為贏家的人肯定特別光火,不是沖著華倫,他和這種感情是無緣的,而是沖著他傑克。傑克將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認定這場比賽不值得。

  「我想去公園跑步。」傑克說。

  華倫見自己比傑克的反駁高出一籌,也很想把傑克拒絕挑戰看成是又一大勝利,便迎著隊友的歡呼聲鞠了一躬。他朝一個隊友做了一個「V」的手勢,隨後便大搖大擺地回到場上。「開球!」他高聲吆喝著。

  傑克露出一絲笑意,心想籃球場上的這種動力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現代都市的社會風貌。他模模糊糊地猜測著,有沒有哪位心理學家從學術的角度研究過這一點。他認為這樣做一定會有成果。

  傑克穿過拴有鐵鍊的大門,走到人行道上,開始慢跑。他向東跑去。前面,在街區的盡頭,他可以看見參差不齊的岩石和枯樹形成一個個黑黝黝的剪影。他明白。幾分鐘後.他將把喧囂的都市拋在身後,進入寧靜的中央公園的深處。那是他最喜歡去的地方。

  裡傑納德遇到了妨礙。直接走進體育場,闖進一片敵對的區域是絕對不行的。一見這位大夫在打籃球,他退回自己的卡瑪洛車上,只好等一等了。他料定傑克會脫離人群,也許是去附近的小吃店喝一杯。

  他終於看見傑克退出比賽,穿上運動衫,不由得又興奮起來,他伸手到報紙卜邊,抓起那把藏得嚴嚴實實的特克牌手槍。哪知他又聽見華倫提出了挑戰,便以為自己最少也得等打完了一場比賽了。

  他估計錯了。過了幾分鐘,傑克離開了體育場,裡傑納德高興起來。可是傑克沒有像他預料的那樣朝商店的方向走,而是向東邊去了!

  裡傑納德壓低聲者罵了一句,在馬路中間向右轉了一個U字形的大彎。一個出租汽車司機使勁撳著喇叭,一邊破口大駡。裡傑納德好容易才捺住性了,沒把特克掏出來。那個出租車司機是屬￿遠東街一個團夥的,裡傑納德很喜歡出人意料地跑到那邊去撈一票。

  裡傑納德的失望又變成了高興,他已經知道傑克的目的地了。傑克剛橫穿過中央公園西街,裡傑納德便迅速把車停好了。他抓起特克手槍,連同那張報紙,跳下車來。他雙手捧著這包東西,一邊躲避來往的車輛。也橫穿過中央公園兩街。

  在這個地點,公園入口處開一條西車道繼續向東進入公園。附近是一段彎彎曲曲的石階,上邊是一處山岩景點。幾盞街燈照在很快就要隱沒在暮色中的人行道上。

  裡傑納德踏上石階,他看見傑克也只是剛剛上去。裡傑納德很開心,簡直有點不相信自己的運氣了。事實上,把自己的獵物趕進這漆黑荒涼的公園,等於是把這件差使變得太容易不過了。

  以傑克此刻的觀點來看,公園裡這種不見人影的黑暗是一種慰藉的源泉,並非不安的根源,這已經不像星期五晚上他騎車穿過公園時的情景了。他有一件事是感到欣慰的,雖說他的想像受到了限制,其他所有的人也是一樣。他堅信只要「黑桃王」想來騷擾他,肯定是在自己的公寓裡或者是附近。

  傑克跑過的這一片石質地開始忽然變得陡峭起來。這一帶有「大山」的名稱真是當之無愧。他順著一條瀝青人行道朝前跑,時而左彎,時而右拐,時而又從樹叢中那些枯枝底下鑽過去。街燈的光芒透過陰森可怕的枝條,給人留下的印象是,整個公園覆蓋著一張巨大的蜘蛛網。

  傑克開始感到有點喘不過氣了,他便保持一種適當的速度,並開始放鬆。城市看不見了,他可以趁機考慮得更清楚一些。他開始懷疑自己進行追查的基礎是不是出於對美利堅保健的仇恨,切特和賓漢就是這麼說的。以他當前的觀點來看,傑克只得承認有這種可能。說穿了,故意傳播四種疾病這一想法即便不是極其荒謬,也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如果說他發現總醫院的人處處設防,那也可能是他迫使他們作出那種反應來的。賓漢提醒過他:傑克可能四面樹敵。

  沉思中,傑克意識到有另外一個聲音與自己的腳步聲重合了。那是一種金屬發出的哢嗒聲,和他那雙釘有鐵掌的籃球鞋發出的聲音一樣。傑克有些迷惑不解,不禁加快了速度。那個聲音一時亂了節拍,但很快又跟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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