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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特瑞西興奮不已地打開了話匣子,大談即將到來的展示,一切又是多麼的嚴絲合縫。她解釋了什麼是「鏈接」,她們如何想方設法,將全國保健公司的前一個廣告用錄像剪輯的方法串聯起來。她說效果好極了,絕妙地展現了希波克拉底的救死扶傷的思想。

  傑克聽她一口氣說下去,直到她說完。特瑞西喝了幾口咖啡,問傑克在幹什麼。

  「我對我們星期五晚上的話想了很多,」他說,「我心中一直感到不安。」

  「怎麼會呢?」特瑞西問。

  「我們彼此都說了心裡話,可我沒有完全交底,」傑克說,「我不習慣談論我自己的問題。實際情況是:我沒有把事情全部告訴你。」

  特瑞西放下咖啡杯,審視著傑克的臉。他的深藍色眼睛很嚴肅,臉上盡是胡茬;他今天顯然沒修面。她心裡想,換上別的場合,傑克可能看上去凶巴巴的,甚至很可怕。

  「我妻子不是唯一的遇難者,」傑克頓了一下,說道,「我還失去了兩個女兒。那是一次通勤班機墜毀。」

  特瑞西吃力地吞咽著。她感到有一股激蕩的感情卡在喉嚨裡。傑克的往事完全不像她想像的那樣。

  「問題在於,我始終感到自己負有無可推卸的責任,」他繼續說道,「要不是為了我,她們就不會乘那架飛機了。」

  特瑞西感到了一種情感轉移的刺痛感。過了一會兒,她說道:「我也沒把事情全部告訴你。我對你說,我失去了我的孩子。我沒有說出來的是,那是一個沒有出生的孩子,在失去孩子的同時,我也永遠失去了生育能力。我嫁的那個人拋棄了我,在傷口上又加了一層侮辱。」

  在感情窒息的幾分鐘裡,傑克和特瑞西都沒有說話。傑克終於打破了沉默:「聽上去我們倆都在較勁,看誰的個人悲劇能打敗對方。」傑克強撐起笑臉,說道。

  「活像一對抑鬱症患者,」特瑞西特有同感,「我的私人醫生會很喜歡這一點的。」

  「當然,我的話你別往心裡去。」傑克說。

  「別傻了,」特瑞西要他放心,「你也一樣。除了我的私人醫生,我的事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我也沒對任何人說過,連私人醫生也不例外。」

  他倆把各自最隱秘的事亮出來以後,都感到一陣輕鬆,他們繼續談了一些比較高興的事。在本市長大的特瑞西聽說傑克去過的那個地區是那樣的小,不禁吃了一驚。她談起,到春天真正來臨的時候,她要帶傑克到克洛依斯特去看看。

  「你會喜歡那兒的。」她保證說。

  「我可就等著去了。」傑克說道。

  第二十三章

  1996年3月25日,星期一,早晨7:30

  傑克對自己大為光火。本來星期六是有時間去買一輛新自行車的,可他就是沒去買。這樣一來,他又不得不乘地鐵上班,儘管他也考慮過慢跑。慢跑上班的問題是,還得在辦公室放一套換洗衣服。為了今後方便,他用一個挎包裝了幾樣衣物。

  傑克拐過一馬路,走進醫學檢查官辦公處正門。跨進玻璃門的時候,他看見好幾家人正等候在外邊接待處。時間這麼早就聚集了那麼多人,這是極不尋常的。肯定是有人死了,他暗自猜測著。

  傑克聽到蜂鳴器在叫自己,便走了進去。他來到調度室,看見喬治·豐華斯正坐在勞瑞上個星期每天早上佔用的寫字臺前。

  傑克感到惋惜,勞瑞的值星官當過了,現在是喬治接替那個位置。喬治大夫個子矮矮的,略微有些發胖,傑克對他評價不高。他工作馬虎,經常漏掉一些重要的證據。

  傑克沒理喬治,照直朝文尼走過去,按下他手裡的報紙。

  「鑒定區外邊為什麼那麼多人?」傑克問。

  「因為曼哈頓總院又發生一起小小的災難。」喬治代替文尼回答。文尼飛快地拋給傑克一副輕蔑的臉色,繼續埋頭看報。

  「什麼災難?」傑克問。

  喬治拍了拍桌上的一疊案卷。「一連串腦膜炎死亡,」他說,「可能正在形成流行性。我們一下子收了八個。」

  傑克大步走到喬治的寫字臺邊,隨意抓起一份案卷。他打開來,掃了一下目錄,找到了驗屍報告。他飛快地瀏覽了一遍,查到這名患者叫羅伯特·卡魯索,死前是曼哈頓總院矯形科那一層樓的護士。

  傑克將案卷扔回寫字臺上,幾乎是跑步穿過通訊室,直奔解剖室。詹尼絲還在那兒,和平時一樣在加班,傑克松了一口氣。

  她樣子挺可怕。眼睛下邊的黑圈看得清清楚楚,就好像剛挨了一頓揍。她放下手裡的鋼筆,往後一靠,搖搖頭,說道:「我恐怕得另找一份工作,」她說,「這我可支持不住。感謝上帝,明天和後天該我休班。」

  「出什麼事了?」傑克問。

  「我上邊一班就開始了,」詹尼絲說,「第一個病例大概是六點半來的。患者顯然是早晨六點左右死的。」

  「是一個矯形科病例?」傑克問道。

  「你怎麼知道?」

  「我剛看了一個矯形科護士的病歷。」傑克說。

  「噢,是啊,那是卡魯索先生,」詹尼絲打了一個呵欠。她說了聲不好意思,繼續說道:「對了,我十一點來上班,剛到就來了不少電話,後來就一直沒停過。我來回跑了一夜。事實上我是二十分鐘前才回來的。我告訴你吧,這一次可要比那幾次來得猛:有個患者是個小姑娘,才九歲。真是一場悲劇。」

  「她和第一個病例有沒有關係?」傑克問。

  「是他侄女。」傑克說道。

  「她去探視過她舅舅?」傑克問。

  「昨天中午前後去過,」詹尼絲說,「你也想不出致死的原因,是嗎?我意思是,這當中只有十二個小時。」

  「在一定條件下,腦膜炎致人死命的力量大得驚人,而且快得令人難以置信,」詹尼絲說道,「事實上,它能在幾小時內導致死亡。」

  「好啊,那家醫院又成驚弓之鳥了。」

  「我能想像,」傑克說道,「第一個病例叫什麼名字?」

  「卡諾·帕奇尼,」詹尼絲說,「我只知道這一點,他是我前邊那一班來的。斯迪夫·馬裡奧特做的處置。」

  「你幫個忙怎麼樣?」傑克問。

  「那要看什麼事,」詹尼絲說,「我都快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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