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羅賓·科克 > 黑匣 | 上頁 下頁 |
五四 |
|
「誰啊?」沃納的聲音從一隻小揚聲器裡發出,語調平穩。「菲力普斯醫師。我給你帶錢來了,沃納。一大筆錢。」 再沒有回答。馬丁幾乎聽得見自己靜脈的搏動。 「還有誰跟你同來,菲力普斯?」 「沒別的人。」昔日豪華富麗的門廳裡響起對講機發出的沙啞的聲音。菲力普斯推開門,沿樓梯直上三樓。獨扇門內的連環鎖打開了,露出一條門縫,光線沖他的臉射來。沃納用一隻眼窺視外邊,他揚起眉毛,對不速之客的來臨感到意外。他放下門鏈,開了門。 馬丁敏捷地跨進室內,差點兒把沃納撞倒。沃納倒退了幾步,讓馬丁進到房間的中央。 「付些錢我不在乎,朋友,」菲力普斯裝得信心十足的樣子,「但是莉薩·馬利諾的大腦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要把它弄個水落石出。」 「你願意付多少錢?」沃納攤開手掌,有節奏地伸縮幾下。 「五百塊。」菲力普斯故意把數目說得極富有誘惑力,又不失風度。 沃納笑著抿了抿薄薄的嘴唇,露出稀疏的牙齒。瘦削的面頰上印出深刻的皺紋。 「你肯定沒有人跟在後頭?」 菲力普斯點點頭。「錢呢?」 「就在這裡。」菲力普斯拍拍上衣左口袋。 「那好。您想知道些什麼?」 「都想聽聽。」 「一言難盡啊。」沃納聳聳肩膀說。 「時間有得是。」 「我正要吃飯,一起吃一點嗎?」 菲力普斯搖了搖頭。他的肚子脹鼓鼓的。 「那就請自便。」沃納以他特有的步態走到廚房裡去。菲力普斯百無聊賴地踱著方步,粗略地打量了一番沃納的居室。牆壁上掛著紅色天鵝絨,維多利亞式的家具,擺設精美卻難脫俗。絲紗羅燈罩裡透出晦暗的燈光,增添了室內凝滯的氣氛。桌上放著沃納的公文包,旁邊還有一隻普拉羅依德牌照相機和一迭相片。 狹小的廚房裡有水槽,微型爐灶和冰箱。冰箱還是他幼時見到過的舊樣式:搪瓷箱面,頂上裝了圓筒形盤狀管子。沃納從冰箱裡取出三明治和啤酒,從水槽下面的抽屜裡拿了一把開瓶刀,開了瓶蓋後把刀子放回原處。 「喝一口怎麼樣?」沃納舉起酒瓶。 菲力普斯謝絕了。守屍人走出廚房,菲力普斯跟著出來。沃納把桌上的相機、公文包朝邊上挪了挪,擺擺手示意馬丁坐下。他飲了一大口啤酒,放下瓶子,打了個響嗝。顯然,他在拖延時間。隨著時光的消逝,菲力普斯的信心越來越小。他已經失卻先發制人的勢頭。他把微微發抖的手壓在膝蓋上,眼睛盯住沃納,留神他的每一個舉動。 「靠當守屍人掙的那點薪水,誰都沒法過。」沃納開腔道。 菲力普斯點頭表示同意,聽他往下講。 沃納咬一口三明治接著說:「我從我的祖國移居到這裡,」他的嘴巴裡塞滿麵包,「從羅馬尼亞來。辛酸的往事不堪回首。納粹分子殺了我全家,把我抓到德國。當時我只有五歲。從那時起我就在西德的達豪與屍體打交道……」沃納談到他的身世,他父母怎樣被殺,他在集中營的非人待遇,他如何被迫跟死人待在一起。說到細節處淋漓盡致,使人恐怖厭惡。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不容馬丁插話。馬丁幾次試圖打斷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都沒有成功。此行的預定目標就像蠟團碰到炭火,無可挽救地漸漸消融。 「後來我就來美國。」沃納昂起脖子,吸幹瓶裡喝剩的啤酒。他拉開椅子,又要去廚房裡取酒。菲力普斯無可奈何的陪坐著,昏昏欲睡。「我謀到一份差事,就在這醫學院太平間裡工作兒。」沃納拉開水槽下面的抽屜、口裡喃喃道。開瓶刀下面放著幾把大解剖刀,還是在太平間的大理石板上做屍體解剖的那個時候被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出來的。他撿起一把,悄悄藏進左手衣袖裡,刀尖朝外。「但是這點點薪水不夠開銷,我需要更多的錢。」他又開了一瓶啤酒,回到桌子邊。 「我想聽聽莉薩·馬利諾的情況。」馬丁被沃納沒完沒了的嘮叨弄得疲憊不堪。 「正要說到這樁事情,」沃納舉起第二瓶啤酒喝了一口,「我想從太平間裡尋點外快,那年月解剖比現在流行。零碎小玩意兒可多呢。後來又動起拍照的主意。我把拍攝的照片拿到第四十二街去賣。幹了多年了。」他指指四周做了個介紹的手勢。 菲力普斯的目光順著他的手勢睃巡昏暗的房間。飾著天鵝絨的壁上貼滿相片。定睛細看,盡是裸體女屍照片,淫猥、下流、令人髮指。他慢慢地把注意力移回到色迷迷的沃納身上。 「莉薩·馬利諾是我的最好的模特兒。」沃納把桌上的一迭用普拉羅依德相機鏡頭拍攝的照片擱到菲力普斯膝上,「看看這些照片,都能賣好價錢哩,尤其在二馬路。慢慢的看吧。我上趟廁所。啤酒喝多了,尿憋得慌。」 沃納從不知所措的菲力普斯身邊走過,進了臥室。菲力普斯痛苦地看著莉薩·馬利諾裸屍照片,全都是性虐待狂的傑作。他不敢碰它們,好像照片裡面受玷污的靈魂會咬掉他的手指。不用說,沃納把他當成也是幹這種勾當的不法之徒。或許這個守屍人對不翼而飛的大腦一無所知,他飄忽不定的行蹤完全出於見不得人的販賣戀屍癖照片的需要。菲力普斯不由得感到噁心。 沃納走進臥室後間的浴室,擰開水龍頭,涓涓的細流聽起來好像他在撒尿。他從衣袖裡抽出細長的解剖刀,當作匕首握在右手,躡手躡腳地出來。 菲力普斯背朝臥室坐著,離臥室十五英尺左右。他還在低頭看攤在膝上的照片。沃納靠在房門邊,伺機而動。他的細手指死死握住磨損的木頭刀柄,緊張地抿起嘴唇。 菲力普斯收拾起零散的相片,正欲把它們放回到桌上,突然感到身後的響動,不等他轉身,只聽得一聲慘叫。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