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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恰恰相反。」菲力普斯站立起來說,「我非常清楚。你先看看通過程序診斷的病情。」

  馬丁清理了讀片燈上的X光片,插上馬利諾、盧卡斯、柯林思和麥卡錫的片子。他拿起一張剪了個細孔的紙,用食指指著每張X 光片上出現的腦密度異常現象。

  「我是霧裡看花。」邁克爾斯承認。

  「問題就在這裡,也正是計算機系統高明之處。」他們兩人談得投機,馬丁的激情重新點燃了。

  電話鈴又響了,菲力普斯拿起聽筒。是唐納德·特拉維斯醫師從紐約醫療中心打來的。馬丁向他介紹了林恩·安妮·盧卡斯的病情,但有意回避放射檢查發現的異常。他請求特拉維斯安排病人做一次計算機輔助X光斷層掃描,拍幾張專門的X光片。對方同意了。一會兒海倫通過對講機報告說,丹妮絲已經做好下一例血管造影準備。

  「那麼我只好走啦,」邁克爾斯說,「祝你走運。記住,現在全靠你了。我們需要你提供這些X光片的數據,越早越好。」

  菲力普斯從衣鉤上取下圍裙,隨邁克爾斯走出辦公室。

  * * *

  克裡絲汀·林奎斯特頭頂上方的一隻大型日光燈出了故障,燈光閃爍,吱吱作響。她儘量不予理會,可是難以做到。自從早晨醒來她就覺得不舒服,有點頭痛。閃爍的光線更使她吃不消。她發覺這次頭痛非同尋常,雖然不致於因使勁而加劇疼痛,但是時隱時現,持續不斷。

  她看了一眼教室中央講臺上擺著姿勢的男模特兒,端詳起手中的習作。她的素描看上去呆板,缺乏感情,而且是平面的。通常她喜歡人體素描課,今天上午卻畫得不順手,畫版上的線條已經反映出來。

  燈光閃得她煩躁不安,她只好抬起左手遮擋光線,覺得略為好些。她撿了一枝新的炭筆畫起支撐人體的基礎。先畫一條垂線,可是畫紙上除了留下炭筆的擦痕,根本不見線條。她非常驚訝,以為是炭筆質量差。她略微偏了偏頭,在紙角上又試了幾筆,不料剛才畫的直線顯現在她的眼梢,急欲正視,直線又消失了。只要稍偏轉頭部,線條就會再現。克裡絲汀反複試了試,相信不是幻覺。每當她的頭對準垂線,眼睛就看不到,而只要她向左右偏側一點,這條垂線居然又會出現。不可思議!

  克裡絲汀聽說過偏頭痛症,可她從來不曾患過,猜想現在發作的就是這種病。她放下炭筆,把畫具鎖進抽屜,向導師請假說身體不舒服,要回宿舍。

  穿過校園,她又感到一陣眩暈。上課去的路上也發過一陣:突然間天旋地轉,身體失掉平衡,舉步艱難,同時嗅到一股難聞卻又似乎熟悉的氣味,耳邊聽到輕微的轟鳴。

  克裡絲汀的公寓離校園僅相隔一個街區。她的房間在三樓,同室的女友叫卡羅爾·丹福思。她吃力地登上樓梯,雙腿沉重,懷疑染上感冒。

  房間裡沒有人。卡羅爾還在聽課。從某種角度說這倒是好事情。克裡絲汀需要休息,不希望有人打擾她。但是她很感激卡羅爾平時的同情和照拂。她吞服了兩片阿司匹林,脫衣上床,並且在額頭上敷了一條涼毛巾,幾乎立刻就覺得好多了。真是捉摸不定。她靜靜地躺著,唯恐稍一動彈又引發出這種奇怪的病症。

  床頭的電話鈴響了,很使她高興,真想找人聊聊。可是電話並非來自她的朋友,而是婦科門診部打來的,告訴她巴氏抹片檢查結果不正常。

  克裡絲汀聽著電話,竭力保持鎮定。對方要她不必多慮,脫落細胞異常並非罕見,尤其像她那樣患有輕度子宮頸糜爛的人。但是為安全計,要求她下午就去門診部再做一次檢查。

  她意欲回絕,推說正在偏頭痛。可是婦科門診部堅持要她去,還說越快越好。他們那天下午對外門診,隨到隨看,不必等候。

  她勉強答應。也許真的病了。如果情況屬實,那她要對自己負責。她想找人陪伴她去。她試試給男朋友托馬斯打電話。不出所料他不在家。克裡絲汀明知毫無理由疑神疑鬼,但是冥冥之中她對醫學中心總懷有不祥的預感。

  * * *

  馬丁走進病理室之前先深深吸了口氣。在他還是個醫科學生的時候就最嫌惡病理解剖。記得首次參加屍解簡直是一場嚴峻的考驗,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揣度病理解剖跟一年級時的人體解剖不會有很大區別。解剖實驗室裡的屍體形同木雕,那裡的氣味雖然難聞,但多少是化學藥劑的氣味。在解剖實驗室裡大家都無所顧忌,嘻嘻哈哈開玩笑,消除緊張的情緒。病理室的氣氛卻完全兩樣。

  解剖的屍體是一個十歲男孩,死于白血病。儘管屍體慘白,卻還柔軟,栩栩如生。屍體被粗暴地開了膛,像剖魚似的取出內臟。馬丁頓時兩腿發軟。午飯吃的東西差點兒都嘔吐出來。他連忙轉過身,總算抑制住嘔吐,可是嘔出的胃酸燒灼著他的食管。教授喃喃的講解,他一句都沒有聽進耳朵,待在一邊活受罪,心裡牽掛著失去生命的男孩。

  菲力普斯推開病理室的重重大門。整個環境與他學生時代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語。病理部搬進新蓋的醫學院大樓,安裝的都是最先進的現代化設備。從前的病理室是由分隔成狹小空間的隔間組成,光線昏暗,高高的天花板,大理石的地面,人們走過就會留下啪噠啪噠的腳步聲。現在的病理解剖區既寬暢又乾淨,建築材料多以白膠木和不銹鋼為主。齊肩高的隔離屏劃出一塊塊小區取代從前的小單間。壁上裝飾著色彩斑斕的印象派油畫,多數是莫內的名作。

  接待護士把馬丁引進解剖現場,傑弗裡·雷諾茲醫師正在指導幾個住院醫師。馬丁希望在雷諾茲的辦公室裡同他見面,接待護士堅持領他到這裡來,她說雷諾茲醫師不在乎有人打斷他的工作。馬丁並非替雷諾茲著想,主要是為自己考慮。但他還是遵照了護士的指點。

  他沒有充分的心理準備。在他面前的不銹鋼解剖臺上挺著一具屍體,恰似一爿牛肉。解剖剛剛開始,Y形切口從胸部直切恥骨,皮膚和皮下組織外翻,露出腹腔和內部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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