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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他深深地陷入沉思,過去的,剛剛過去的一切,折磨著他,那些變得比眼前的事物更真實。

  他又生活在其中了,生活在他被驅逐出法國以後的幾個周內。

  他記得,他又回到了紐約,回到蘭德爾集團公司的辦公室裡,回到了忠誠的秘書萬達身邊,回到了助手喬·霍金斯和律師薩德·克勞福德身邊,回到了其他人身邊,開始為公司的事務忙碌。但因為他對一切已經不感興趣,因而顯得心有餘而力不足,同時因為他沒有了信仰和奮鬥的目標,因而顯得萎靡不振。

  他想逃走。5個半月中他3次企圖逃走。薩德·克勞福德在弗蒙特有一處世外桃源似的農莊,他曾是一個農場主。那裡有牲畜,有一條小溪環繞而過,此外還有一間舒適的沒有人住的別墅,蘭德爾想到那兒去放置「幽靈」,這些「幽靈」像惡夢般的拼貼畫,它們有阿姆斯特丹的、巴黎的、奧斯蒂亞·安蒂卡的、惠勒的、弗魯米的、萊布朗的、還有詹姆斯福音的。他便帶著他的磁帶、他的筆記、他最近的備忘錄,還有一台小型的打字機到了那兒。他用電話與外界聯繫,與公司職員聯繫,與他在洛杉磯的女兒聯繫,與他在奧克城的父母聯繫。但是,他把大部分清醒的時刻用來寫書,用來寫那本《第二次復活內幕》的書。

  那幾個月的日於並不好過,他感到困惑,憤怒,自我憐憫,但是大多數時候還是感覺困惑。他一面寫文章,一面借酒澆愁,他試著用筆和酒把他內臟裡的怨氣發洩出來。他寫了幾令紙,把「第二次復活」的全部內幕都揭露、曝光出來,把他過去的前後經過都寫了出來,關於萊布朗和他在羅馬的見面,關於陰險狡詐的弗魯米的卑鄙行徑,關於他被法國驅逐出境的過程,還有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東西,除了安傑拉。他放過了她。

  把這些寫出來的時候,他有時覺得自己在寫一本最偉大的偵探故事。有時,他相信從來沒有人像他這樣揭露過宗教的虛偽、欺詐和對世人愚弄。又有一些日子,他又非常肯定地認為自己寫出了一部病態、玩世不恭的妄想狂,最露骨的自傳。

  他一邊喝酒一邊寫書,可以說那一頁頁的稿紙都是從威士忌的河流中飄流出來的。

  書寫完時,他體內最後一滴毒液已被排出。剩下的只是他孤獨的空殼和絲毫沒有減少的困惑。

  當蔥綠的青草在蕭瑟的秋風中變黃時,他離開了弗蒙特的農屋,回到了紐約,並帶回了他的手稿。他把手稿放在辦公室保險櫃裡,只有萬達和他自己知道。他不知道是否該出版這些。如果寫這部作品只是為了驅除體內的撒旦的話,這部稿件就可放置起來。但他還想出版它,用它來和惠勒他們製造出的怪物作鬥爭,儘管這怪物的影響已遍及全國,以至半個世界。

  在整個現代文學史上,他相信,絕對沒有一部作品比《國際新約》更為成功。無論你讀這本書的哪一部分,它都會將你吸引住。它會努力使你改變原有的宗教信仰,使你陷入它的陷阱中,然後吞沒你。電臺、電視臺不分晝夜地充斥著這一切。報紙和雜誌沒有一天不登有它的故事、圖片和廣告。如果你去商店買東西,去酒吧玩樂,去餐館就餐,去參加舞會,你隨時都會聽到人們在討論這事兒的。

  鑼鼓在敲,上帝恩賜給凡人的耶穌在不限制名額地召集人們虔誠的靈魂。暴力事件的減少被一些人歸因於心靈轉向基督。經濟的發展被另一些人認為是因為耶穌重返人問。服毒人數的下降也歸因於基督。戰爭的結束、和平談判的開始、普遍的富裕和舒適、全球友愛互助的氣氛成風,這一切都被剛剛覺悟的信仰者視為耶穌基督所做的工作。

  蘭德爾從最新的報道中得知,《國際新約》的精裝本在美國賣到了300萬冊,估計全世界已賣到了4億冊。所有這些只不過在3個或4個月中。

  他覺得應該出版這部暴露「第二次復活」內幕的書。雖然那可能是以卵擊石,但通過自己的公司全力以赴的宣傳,以實擊虛,說不定還可以出奇制勝。

  正在他考慮這個行動的時候,蘭德爾接到了他已等候多時的電話,那是奧丹·布勒打來的。奧丹·布勒是全球集團企業的頭。蘭德爾集團企業被全球集團企業接管的合同早已準備好。在蘭德爾參與「第二次復活」宣傳事宜之前,他委託律師薩德·克勞福德代表自己將這事辦妥,但卻一直拖到現在。克勞福德曾試圖想同布勒的代理人解決這個問題,但卻失敗了。他不知其中的奧妙何在,可蘭德爾是知道的。他知道,惠勒是布勒的好朋友,而惠勒在巴黎曾警告過他:要與「第二次復活」保持一致,否則後果自負。

  終於,布勒的電話打來了,是打給他本人的。談話非常簡短,幾乎沒有廢話,直切主題,語氣很不友好。

  「蘭德爾,我從喬治·L·惠勒那聽說了,他現在是成績卓越。他告訴我他這一切一點都不是因為你。他說你為了阻止他做了很多不好的事。他說你陰謀破壞這個計劃。你想對此說些什麼?」

  「我努力去阻止它的發生,因為我有證據證明這是一個騙局。」

  「我也已經聽他這麼說了。是什麼使你這麼幹的?你是個無神論者,還是共產主義者——是不是這方面的原因?」

  「我不能為我不信仰的事物作宣傳。」

  「聽著,蘭德爾,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你把它留給惠勒他們去管好了,你做你自己的事。現在合同就在我的桌子上,我吸收你進全球集團企業之前必須知道你到底站在哪一邊。」

  「我站在哪邊?」

  「你以後怎樣處理《國際新約》?你還要陰謀破壞它,找些麻煩,做一些顛覆工作或者別的什麼嗎?我的意思是,像做些演講,寫寫書或出版一些垃圾一樣的東西來和這本新的《聖經》做對嗎?我想知道,而且惠勒也想知道。如果你還有這樣一些動機的話,我不想和你打交道。如果你聰明地做一位體面、敬畏上帝的人——我們認為你會這樣——這樣的話會讓你父親感到驕傲的——那麼我就會簽合同。但是,我需要把這些寫成書面的,作為合同的補充,這樣我就簽字。這個合同的補充條款,就是不允許你散佈或出版反對《國際新約》的顛覆性言論。如果我有了這條保證,我就能保證你進入全球集團企業。你是什麼意思——答應還是不答應?」

  「也許。」

  「達到底是什麼意思?」

  「布勒先生,可能是同意,也可能是不同意。我的意思是在仔細考慮之前我從來都不做重大的決定。」

  「好,你快點思考,年輕人。我希望在今年的最後一天聽到你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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