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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等一下,」蘭德爾說,「還有一個問題請教一下,我聽說沒有一個女人能進這個半島的修道院,是真的嗎?」

  斯帕諾斯神父稍稍低下頭,用一種莊嚴的語調說道:「這條命令是十個世紀前制定的,不論人獸,沒有一個雌性的玷污過我們這個地方。三次例外,一次是公元1345年,一個塞爾維亞國王攜王后上了岸;近代,羅馬尼亞女皇伊麗莎白到過這個修道院;還有英國一個大使夫人斯特拉特福德·迪·雷克裡夫女士,但兩個人都給引開了。除去這幾次外,沒有一個女性到過這兒。舉個例子,1938年,我們的一個教友去世,米海羅·托爾多,死時82歲高齡,他一輩子,直到死前一個女人也沒有見過。」

  「這怎麼可能呢?」

  「托爾多神父的母親死于難產,他來到我們這兒時是個孤兒,剛生下來4個鐘頭。他長大成人,直至暮年,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兒,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人。還有一個例子,」神父咧開那參差不齊的牙齒笑了笑,「希臘一個婦科醫生,被他的女病人們折磨得苦不堪言,想逃出來享受享受乾淨和安逸。他來到聖山度假。他知道,在這兒,再沒有女病人用得著他打攪他。是真的,我們無需受夏娃的引誘,只有上帝及兄弟友會的誘惑。粗茶淡飯,希望你能吃得滿意。」

  斯帕諾斯神父剛出去不久,一個靦腆的守法衣長袍的教士開始招待蘭德爾吃午飯。飯菜很簡單:一大碗粥、幾塊白魚、一塊乳酪、一些葫蘆菜、一塊黑麵包、一杯土耳其咖啡、一個桔子。安傑拉曾告訴他有煮章魚,幸好這次沒有。不過那一大杯強烈的紅酒倒是讓他這頓飯吃得蠻香的。

  可是,蘭德爾的心思確實不在飯菜上,他在回憶著兩天前在巴黎的情景。

  安傑拉·蒙蒂辜負了他對她的信任,她又對他撒了謊,她說她到過聖山,可這是一個她從來不可能到過的地方。

  在整個艱苦的旅途中,蘭德爾心頭怒火中燒,所有的火氣都指向了她。他曾愛過並相信過這意大利女孩,上周他以為她是個叛徒、騙子,可她想讓他滿意地證明自己哪一個都不屬￿。後來,他愛她更深了,也更信任她了,可是,現在——這個絕對再也不能辯白的謊言!

  從法國到希臘的心情最壞的一路上,他腦袋裡充滿了憤怒的斥責聲,都是沖著她,他罵她,粗野地叫她不知廉恥的、騙人的母狗。他一向不願用這種詞匯來說女人的,可是他無從表達他的憤怒,他對這個姑娘極度的失望,這個他曾經以為值得他像信任別人一樣再度相信的姑娘。不過,他仍然想著她,試圖編出幾個藉口來為她的謊言作解釋,因為他仍然愛著她,可是他找不出藉口,一個也沒有。

  快到終點時,他的憤怒漸漸減弱了。

  他決心把她從他腦子裡趕出來。

  他回想三天來發生的事情。這三天把他帶到了這個荒僻的單性異鄉的半島上。

  上週五下午在巴黎,安傑拉撒謊後——他媽的,趕出她去,驅除她去,別想她,集中精力辦事——一時衝動,他下定決心把博加德斯發現的詹姆斯紙草紙上的年代錯誤交給這個世界上最權威的阿拉米語專家來做最後的判定。

  然後,還是在巴黎時,他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弄到一張清單,一份來聖山的批准書。沒有奧伯特教授的聲望及政治勢力,這至少要花幾個星期才能弄來。由於奧伯特教授的幫忙,他只用了幾個小時的時間,希臘外事部基督教分部就為他辦好了去聖山獨立區的特別護照。奧伯特又聯繫了一位大學教授,托那個人與聖山的彼得羅波羅斯院長聯繫,約定了見面時問。院長同意在西莫皮特拉修道院接見他。這之後,便是倉促地準備旅行。

  路線確定下來後,蘭德爾給阿姆斯特丹掛了兩個電話。他告訴維多利亞旅館讓他們給安傑拉·蒙蒂留個話說他有一個特殊任務要出去5至6天。他又給克拉斯納波斯基酒店的喬治·L·惠勒打電話,可是得知這個出版商和亨甯在美因茨忙著。蘭德爾便簡單地給他留了幾句話,大意是他要就博加德斯錯誤去見彼得羅波羅斯院長,幾天之內即返回為宣佈日到來的公眾宣傳做準備。

  昨天,星期六,他乘奧林匹克噴氣式飛機從巴黎起飛到希臘的薩洛尼卡市。飛行不到4小時,便跨上薩洛尼卡市寬寬的大街。穿過希臘摩爾式建築的房子,以及數不清的拜占庭教堂。然後他在美國領事館拿到了去聖山的護照後,又在地中海旅館度過了一個難眠之夜。

  今天一大早,他從薩洛尼卡乘上一艘髒乎乎的,像是用油炸過的油餅似的汽船,行程80英里到聖山的官方港口達芙尼。在那個紅頂的警衛站裡,一個頭頂天鵝絨帽子的警官,給他的護照蓋了個章。接著在海關小屋裡,幾個長頭髮的僧人檢查了他的隨身行李。一個嚴厲的僧侶居然真的——真的!——摸了摸又戳了戳他的胸部,解釋說這是「為了確認你是不是女扮男裝」。

  通過行李和性別的檢查,蘭德爾見到了他的嚮導,他早在那等他了。這是一位名叫維拉霍斯的希臘年輕人,既是嚮導又是馭騾人。維拉霍斯雇了一個私人小船,把他們從海邊擺渡到不遠的西莫皮特拉修道院。小船看來不很結實,但是突突作響的單引擎和來回晃動的小船,還是把微微有些醉意的舵柄旁的主人和躲在遮陽的破帆布下面的維拉霍斯和蘭德爾,安全運到了高高棲在海邊岩石上的修道院下那個擠在大石頭堆中間的船庫裡。

  維拉霍斯在那兒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後租了兩頭騾子。他們騎著這兩頭騾子,沿著峭壁上那條曲曲折折的直通鷹巢頂的危險的小路費勁地向上爬。20分鐘後,他們在一個神龕那兒喘息了一會兒。神龕裡供著聖母和聖喬奈姆和聖安妮的神像。從他們帶的餐具盒裡取水時,維拉霍斯解釋說西莫皮特拉就是「銀石」的意思。那個修道院——他們的目的地,在最高處是1363年被一個很有眼光的隱士發現並建起來的。

  蘭德爾唯一的意願是逃離這條危險的小路,儘快到達目的地。經過一路顛簸,天堂最終出現在路的盡頭了。令人精疲力盡的15分鐘後,他們到了山頂,遠處白菜地那邊,聳著一堵修道院的大高牆。負責接待他的斯帕諾斯神父正站在修道院門口一個破破爛爛的木板地的陽臺上等他。

  蘭德爾想,所有這些異地夢魘,就是為了探出耶穌怎會在沒有放幹水的湖上經過的。

  此次想要解開謎底的旅行是異乎尋常和瘋狂的,他不禁奇怪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但是他知道,他只要保持自己剛剛產生的,幾乎是很微弱的信仰而已。

  「蘭德爾先生——」

  他從長椅上轉過身,發現斯帕諾斯神父站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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