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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麗莎剛離開拉斯馬森的郵袋一小會兒,雷切爾·德京就來到它旁邊,自莫德認識她以來她從沒這樣高興和有趣。雷切爾帶來的信最多,都是後半下午匆忙寫成的。雷切爾驚人地健談。她讓莫德看一個寄給伊夫林·米切爾小姐的信封,並解釋說,這封信以及其它絕大部分信都是寄給她的病人的,通知他們她要回去了。是的,她要重新開業了,至少一年。她又亮出了一封寄給一個叫厄恩斯特·貝哈姆的醫學博士的信,補充說,「然後,如果貝哈姆博士允許,我就不再幹下去了。他是我的指導分析醫生。」最後,她又拍打著一個信封,莫德可以看清,是給一個叫約瑟夫·摩根先生的,她補充說,「他要求同我結婚已經有些時候了,他現在剛倒過運,因為我剛剛寫信給他表示同意。」

  莫德知道,雷切爾今天將繼續同她的土著精神分析對象在一起,為她的精神病學報告核實資料,剩下的時間會用到研究主事會上。

  雷切爾還沒離開,奧維爾·彭斯拿著一封信沖了進來,將信扔進袋子後,揚長而去。半小時後他又回來,跪在袋子旁,在袋子裡找出他的信,當莫德的面將信撕掉。「給我母親的,」他解釋說。「我昨天給她寫信講一件事情。我剛才又肯定這事與她毫不相干。」說完,也沒作解釋,就走了。但是莫德知道奧維爾指的是什麼,因為昨天哈裡特·布麗絲卡已經向莫德和克萊爾吐露了真情。

  莫德想,奧維爾今天幹不了多少工作。他將處在焦心的等待狀態,不知哈裡特在維尤裡和他本人中間會作何選擇。她想,他可能帶著比他的期望更多的東西離開海妖島,否則可能帶著比預期少的東西,帶著失敗的可怕感覺,離開此地,假如哈裡特選擇了那個土人,讓一個土人取勝的話,不管結果是什麼,莫德認為,他都將離他的母親而去。

  然後,她想到了自己的那封信,對克萊爾來說,口授完後已經相當晚了,是給沃爾特·斯科特·麥金托什的。想到它,自然又讓她想到她的不遠的將來,同馬克和克萊爾可能的分離,並且她的思想開始集中到馬克身上,但是她拒不去想。她喝了一口科爾曼爐旁的涼了的咖啡,讓自己對她的隊伍的檢閱離開郵袋。

  昨晚,克萊爾和莫德正準備分頭打扮後赴宴,哈裡特·布麗絲卡帶著她的疑問來了。簡短地討論了一會後——他們沒起什麼作用,他們愛莫能助——哈裡特和克萊爾一道走的。最後,夜色降臨,莫德正準備到隔壁馬克的草房去,愛絲苔爾·卡普維茨進來站了一會兒,告訴說瑪麗已經找到,瑪麗和薩姆之間一切都好了。莫德大大松了口氣,因為她喜歡這個家庭,為父女倆擔了不少心。莫德想,今天對卡普維茨一家會是好天氣。薩姆已埋頭照片中,然後會外出尋找他的植物標本,瑪麗會同母親一起留在村子裡。

  莫德檢閱完畢,咖啡也喝完了,新的一天,三海妖上第四周的第一天就要開始了。然而,到桌子上取鉛筆和拍紙簿時,她感到作為領導而產生疏忽,應該受到譴責,因為她迴避了對一個成員的檢閱。她害怕從太近的位置觀察她的兒子。

  她在桌旁站了一會,記起了昨晚看到湯姆·考特尼在克爾萊家中,考特尼取代了馬克,馬克被叫走到什麼地方去了,出自她的逆反思想,當他們3人步行赴宴時,她竟然感到有些舒心,後來才把這種思想驅除。這種思想就是,作為3個人在一起,他們3個比她和克萊爾、馬克3個更舒服。多麼可怕的事情。

  於是,她在清早,倚著桌子,不快地檢查著他和她自己。此刻,她對馬克和自己有了一種深刻的反省,而實際上更多的是對她自己,那就是,馬克是她自私的受害者。因為她一直是自私的,這一點不錯。她只給艾德萊生了一個孩子,因為她有艾德萊就足夠了,他有她也就足夠了。因此,即使這個獨生子也深受自私之害。這個獨生子受到的待遇就像根本沒有兒子一樣,或者說更像一個遠房親戚毫無希望地想爭得一對父母的注意,而他們則隔離開來,自我滿足,互相依附,互相娛悅,不需要外人,說實在的,只此一對,不需要任何別人。

  朦朧出現在面前的這個錯誤可以追溯到那些遙遠的已經淡忘的歲月。現在,她悲哀地想,人生之旅離終點這麼近了,她留在世上的一切只有馬克,這是她的失敗。她承擔了全部責任,完全沒有艾德萊的事(「為死者隱惡揚善」,阿門)。如果能重過那些舊日時光,而且用現在的智慧來過舊日時光,那該多好啊!她一定會把她的兒子帶進家庭裡,不會把所有的愛都給予艾德萊和他們的事業。她一定會使兒子更可靠、更幸福,在婚愛中自信,而他定會長成一個能夠有自己所愛的孩子的男人,孩子也不會是同克萊爾生的。

  如果能重做一遍,她會做得多得多。她一定會生幾個孩子,許多孩子,而不只一個無意中生下的唯一男孩,他活著就是為了嘲笑她的失敗。但是,此時此地,不管她多麼希望,多麼強烈地希望,也不會有另一個孩子在世了,更不用說有幾個親生的孩子來代表她在世上的這段時日。多麼無助啊,老年婦女對她們的昔日時光是多麼無能為力啊。她可以跺地,她可以罵天,她可以乞求聖靈,她可以哄騙或者抽泣和詛咒,不管她如何發自內心地呼喊,也不會再有孩子了,因為沒了艾德萊,也沒有了青春。

  她站在那兒,在簡易桌子旁,在透進的陽光下,感到無力和茫然若失。噢,她對後來歲月的估計是多麼錯誤啊。她年輕時對後來歲月的夢想一直是她自己仍然年輕,有艾德萊,有崇拜他們倆人的乖兒子,有了這些,誰還會想到有寂寞孤獨。她當時如果一次又一次地轉動輪盤,今天就會有所收穫,就可以把餘生押到2個、3個或者4個數字上。可是,她只搖了一次輪盤,甚至連看都沒看,全部押到了一個數字上,並且輸了。

  今天早晨她可以承認:除了她自己,沒有人應該受到責備。

  隨即她想到了麗莎·哈克費爾德將從海妖島上帶走的財產。活力。忙不停,別閑著,無休止,永不住。這就是老婦的唯一長生藥。今天早晨是她的錯。她停下了,她容許自己的思想自由地進入一個女人的位置,一個母親的位置。她根本不屬￿那種人。她是一個社會人類學家,一個大忙人,她發誓永不再忘記這一點。

  她拿起紙筆,輕鬆地赴約去了……

  上午10點鐘以前,妻子仍然在睡覺,馬克·海登裝完他的舊帆布背包。裡面塞滿了他從這兒到塔希提所必須的東西。其餘的個人財物都不要了。這沒有關係。一到塔希提,他就可以像富豪一樣揮金如土,用旅行支票和銀行帳號來過日子,不必擔心他在銀行裡的收支平衡,因為一項取之不盡的收入在等待著他。

  在裝包的過程中,他曾希望克萊爾能來打擾他。因而,她真的出現時,他心中早有準備了。正當他提著背包的背帶試重量的時候,她走進了前屋,一面系著套在白色睡衣外面的粉紅色棉布袍的腰帶。

  「早,」他說。他將背包背到肩上,更準確地判斷它的重量。「我要外出對這個島子進行一次探險。如果可能的話,午夜後回來,否則可能明天一早。」

  「什麼時候開始計劃的?」克萊爾想知道。「你同誰一塊去?」

  「莫爾圖利的幾個朋友,已策劃了一周。想去看看一些古代的石頭建築遺址,是丹尼爾·賴特時代以前建的廟宇。同時,我聽說還有第一代賴特從英國來到這兒登陸後建起的幾個窩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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