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歐文·華萊士 > 三海妖 | 上頁 下頁
一二二


  「我明白。因此我沒有插進來,如果我在這兒你不介意吧?或者你有足夠的耐心一天都不思想走神嗎?」

  「對我不必客套,湯姆。你知道我會高興的。」她指著檯子。「演出什麼時候開始?」

  「這段海妖島吹打樂之後馬上開始,接著哈裡特護士,節日皇后,出來開幕。」

  「哈裡特護士暴露無遺,」克萊爾說,好像在讀一個標題。「好吧,如果她不害臊,我也不會,說實在的,我等不及了。」

  「她不害臊。我在後臺見過她,所以這麼說。海妖島的男人們像跟屁蟲一樣圍著她。」

  克萊爾猛然笑起來。「我剛才又一次想起——我跟誰講話來?——來這兒的頭天晚上特呼拉和我在鮑迪的晚宴上,在我脫衣舞之後。」

  考特尼的臉閃動了一下,如其說是痛楚不如說是關心。他果斷地說,「正如我以前告訴你的,那個友誼之禮是自然的,正如現在就要出現的情況一樣。」

  她想說,告訴馬克。可是,她咽下了要說的話,後退了,假裝注意他們前面的舞臺。

  檯子上有了動靜。音樂停止了,但卻沒有出現安靜,溫暖的夜晚裡響著嘈雜聲音。兩個土著男孩抬著一條像方咖啡桌一樣的凳子,爬到檯子上。他們小心翼翼地將凳子放在舞臺中央。然後,他們雙雙跪下,接過從下面捧上來的一個大碗。他們異常小心,因為碗裡裝滿了液體,他們把碗放在凳子中問。

  當他們從大凳上跳下來後,另兩個土人爬上了舞臺,是兩個成年男人,儀錶堂堂,其中一個克萊爾認出是壓倒馬克的那個游泳選手。當他們站直後,克萊爾發現他們在幫助一位年輕女子登上舞臺,站到他們中間,這個年輕女子就是哈裡特·布麗絲卡,節日皇后。

  顯然,哈裡特經過了排練,因為她舉止有度。當她向凳子走去,走離火光圈,坐下來,克萊爾能清楚地看到她。

  「天哪,」克萊爾自語說。

  哈裡特的肉色軀體特別顯眼,長髮上戴有美麗的花冠。一條頂多不過18英寸長的鮮豔綠色草裙掛在突出的屁股上,蓋住了離她肚臍一,兩英寸以下的部位。首先讓克萊爾吃驚的是她在這種裝束下仍然沒有改變的白,其次是兩大腿間由於內翻膝而形成的橢圓形空問。當她邁著莊嚴的步伐走向凳子時,全身保持著平穩,沒有任何東西擺動,因為她的身形平平的不像普通女人那樣有著明顯的乳房。如果有人仔細看,就可以看到她的奶頭像棕色扣子或者飾針一樣釘在她的身上,只有當她側身坐在凳子上時,才可能看出她的胸部還是有點隆起的。然而,這正是她的尊嚴之所在,是在她細眯的灰色眼睛和大嘴巴中流露出的欣喜之所在,看起來,她那難看的外貌和體型在眾目睽睽之下似乎又一次變成了標緻,看啊,醜女變成了美女。

  當儀式開始,節日開幕之時,克萊爾聽到木鼓和笛子響起,四周一片歡呼。那個游泳冠軍、馬克的強壯對手將一隻椰瓢伸進碗裡,盛滿飲料遞給哈裡特。她像接過愛情的聖水,捧著它站起來,向她的隊友及後面的土人敬酒。然後,她喝了一口。接著,她移到方凳子的另一邊,坐下,又站起來,向那邊的村民敬酒,再喝一口。就這樣,她在海妖島全體成人的歡呼聲之中,在凳子上轉了一圈,敬酒,喝酒。

  在哈裡特回到凳子上原來的位置時,克萊爾察覺到一種新的、離她更近的活動,村子裡年齡較大一點的婦女,正一對一對地在過道上匆匆來去。每對中一個在分發泥杯,另一個則從一隻湯盆裡向杯中倒棕櫚汁。

  現在,每人都有了酒,在她的土著護衛和活躍的樂師的簇擁下,哈裡特再次站了起來。哈裡特高舉椰杯,莊嚴地旋轉她那長長的白色軀體和棕色的「胸針」,激起了一片歡呼,然後她深深地喝了一大口。

  克萊爾低頭看到考特尼正在用他的泥杯同她碰杯。「喝了這杯酒,」她似乎聽到他說,「農神節就開始了。」

  她順從地同他碰了杯,喝了一口。這種液體喝下後熱乎乎,甜滋滋,又使她想起了到這個島子上的頭一晚,那晚她就被卡瓦和這種棕櫚汁弄醉的。考特尼朝她眨眨眼,又呷了一口,她也跟著喝了一口,可這一次不熱也不甜,但像一種陳年威士忌一樣順口。她繼續喝著,直到把泥杯喝空,而在她身上效果是難以置信的快。這種液體的最佳效果,據她的感受,是從她的頭腦裡,尤其是太陽穴後面,從她的胳膊和胸中吸收焦慮、理解力、過去記憶的塊壘,包括一個小時以前或一年前的記憶,剩下的只有頭暈的現在。

  從考特尼那兒轉過身來,她發現有兩個年紀大些的土著婦女在她面前,一個從她手裡取過杯子,另一個伸出湯盒。隨後,克萊爾又接過自己的杯子,裡面又添滿了那種奇異的液體。

  又喝了一口,她抬起頭看舞臺。起初,她看不太清,發現在她和舞臺之間蹲著薩姆·卡普維茨。他的白襯衫被汗水粘到了背上,脖子紅紅的,一隻眼睛貼在一架萊卡攝影機上。

  她向考特尼那兒挪了挪位子,看薩姆在拍什麼。她現在看到了薩姆從取景框中看到的內容:哈裡特·布麗絲卡,花冠斜戴,草裙不停地擺動,正在揮著喝過的椰杯亮相,事實上是在跳躍,面前是排成行的男女舞蹈者,根據她的即興旋轉拍著掌,跺著腳。克萊爾能看清麗莎·哈克費爾德,穿著胸罩和紅色帕羅,在背景的舞蹈行列中。麗莎有點花白的棕色頭髮像美杜莎那樣披散著,她的肉乎乎的胳膊和秀腿在不停地活動。

  完全沒有節制的場面,克萊爾想,有著早期有聲電影表現瘋狂的二十年代的遊女和醉醺醺的蕩子的那種奇妙的老式意境。或者說得更形象些,很像出自大約1911年的塔利的《天堂鳥》,有勞裡特·泰勒在上面跳草裙舞。克萊爾想,簡直難以相信,但卻是這樣,的確是。

  一陣幾乎被嘈雜的聲音湮沒的爭吵將克萊爾的注意力從舞臺上移開。薩姆·卡普維茨剛才在她前面,現在已經爬到了左邊,低蹲著身子,像螃蟹一樣橫著移動,為子孫們在他的萊卡膠捲上更好地記錄下半裸的哈裡特·布麗絲卡。他從下往上拍攝,位置正好在莫德、雷切爾·德京和奧維爾·彭斯正前面。不料,奧維爾突然站了起來,在炬光中他的禿頭一部分呈黃色,玳瑁邊眼鏡在他出氣的鼻子上跳動,躍上前,猛地抓住薩姆·卡普維茨的肩頭,將這位攝影師摔了個趔趄。

  薩姆抬頭看著,長臉鐵青。「見什麼鬼!你讓我失去了最好的鏡頭。」

  「我想知道你在拍什麼——你拍的是什麼?」奧維爾追問著,話語從棕櫚汁下冒了出來。

  「老天在上,彭斯,你以為我在拍什麼?我在拍節日,舞蹈。」

  「你在拍布麗絲卡小姐的大腿,這就是你幹的事,我說這極其不合適。」

  薩姆不相信地尖叫一聲。「什麼?」

  「你應當去記錄土人的活動,而不是我們中某個人的可恥行為。當家鄉的人們看到影片中一個美國女孩暴露在那兒,尊嚴喪盡,他們會怎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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