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歐文·華萊士 > 三海妖 | 上頁 下頁
一一二


  最後,他伸手到寬鬆褲的屁股口袋裡,掏出一封兩周前收到的被汗水濕透的只有一頁紙的信。加里蒂寫給他的,帕皮提郵局投遞轉交。加里蒂用的誇張的手法提醒他,這次對海妖島的訪問可能是一個終生難逢的機會。如果馬克能考慮出售他母親不需要的某些材料,加里蒂將為之付一大筆錢。或者,馬克能想出別的東西,提出某些別的安排,加里蒂將無條件地進行合作,接受任何條件。「馬克,大男孩,這是一次抓住金環的機會,加入名人圈子的機會,是擺脫做窮酸學者的機會,」加里蒂這樣寫的。「保持聯繫,告訴我你的想法或問問我你想問的任何問題。」在帕皮提讀信後的一個小時內,馬克匆忙回了信,最後還是注意到瑪蒂所制定的限制,不過也提了許多問題。

  他疊好加里蒂的信,把這世界上唯一一份能消滅艾德萊、瑪蒂、克萊爾和其他不在話下的人物的手稿裝回屁股口袋裡。

  他站起來,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氣,感到強壯些了。克萊爾現在已經吃藥睡著了。他要到前屋去,動手給雷克斯·加里蒂寫信。明天就是收發日。如果拉斯馬森帶來了加里蒂的回信,帶來了對他的問題的回答,那麼,馬克將寫完今晚開始的這封信。他要寫完它,郵出去,幹他必須幹的,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他仰視著無涯的天空。他想,搖你的鬼頭吧,艾德萊,但是我看不到你,聽不到您,不再需要你,因為你永遠死去了,而我一會兒就活了。

  他朝草房走去,已經開始在腦子裡寫這封救命信了。

  30

  馬克·海登在高聳、平坦的懸崖上不停地走動著,懸崖像一個觀察哨高高懸在三海妖的村子之上。

  並非他們一到這個地方,他就來到了這個制高點,準確地說,是從兩周前開始的。從這兒沿著繞石塊邊緣的小路可以下到那個深深坐落在長穀中的矩形社區。在懸崖上走一圈,馬克看到了腳下小小的草房,場地中的溪流像一條閃光的帶子。到現在快半晌午了,場地裡有了稀疏的人影,那些活動的棕色黑點是孩子和一些婦女,不會有別人,因為男人都去工作了,青少年都到學校去了,瑪蒂考察隊的(不是他的)成員都躲在哪兒用鉛筆。磁帶和吹吹乎乎的知情人忙著哩。

  如果說從這個高高的、突兀的點上看到的景象是美麗的,那麼,馬克並未覺察到這一點。村子在哪兒,這與他有什麼相干?從那一夜,他已經將自己的身份與村子幾乎完全分離開了。它就像《國家地理雜誌》上的一幅彩色照片一樣遙遠和不真切。

  對馬克來說,村子和它的村民只不過是些物品,是用來幫他從一種古老和可恨的生活方式逃脫的附屬物。真實的、活生生的、美麗的東西是那份靈魂「大憲章」——他的個人「獨立宣言」——裝在他的灰色大可綸牌褲子右手的口袋裡。

  在右手口袋裡的信只有3頁紙,信紙和信封薄薄的,然而它們卻使他感到口袋裡、全身和滿腦子都充滿了——他竭力想出個確切的比喻——一盞阿拉丁神燈的魔力,隨時準備去實現他的意願。

  他在他的草房的前屋幾乎呆了一整夜,寫給在紐約市的雷克斯·加里蒂的那3頁紙。他的大部分時間沒有用在書寫上,而是用在關於他的意圖該告訴加里蒂些什麼上。寫完信後,他很快就睡著了,數月來第一次睡得這麼好,有著一種感覺,好像一個人幹完了一天的工作而且幹得很順手,沒有悔恨,也沒有奢望,只想好好睡一覺。他沒理會睡袋上克萊爾的起伏的形體,定上鬧鐘,閉上眼睡了。

  鬧鐘吵醒他時,他才睡了3個小時,然而一點不累。早飯期間,克萊爾出來了,沒洗臉。她的臉拉得長長的,冷冷的,她的早安說得勉強而且帶著火藥味,而他自己的早安說得那麼輕和不清楚,幾乎不像是問候。她走動時動靜很大,橫衝直撞,胡踏亂踩,一派蠻橫,用無言的壓力迫使他注意並為他昨晚的行為道歉。她需要,要用,話語這種「創可貼」,來貼住她的創傷。她要他減輕昨晚辱駡和斥責她對她的傷害,以喝醉酒為由向她道歉,於是她就同意忘掉這一切,保住面子,也保住了他們共同生活下去。

  在這場無聲的較量中,他一直在等著,一點也不讓步。他一聲不響地吃著,躲著她,只是因為今天早晨在他看來她並不存在。他的不感興趣相當徹底。一夜之間,他已經長大,變成了他一向認為他應該是怎樣的男人(也許對這個女人來說成了陌生人),他不需要不再引以為榮的任何老的姻約。

  他匆忙逃離他的草房——故意尋找筆記本和鋼筆,讓她瞧一瞧,使她相信他是去工作——右手口袋裡裝著給加里蒂的信,敏捷地沿小徑爬到村子上面。他知道他不能遲到。他的目的是截住拉斯馬森船長——今天是拉斯馬森日、郵寄日、供給日——在這個老海盜到達村子和瑪蒂那兒之前截住他。如果有一封加里蒂的回信,為他在帕皮提發出的那封信的回信,他不想讓瑪蒂看到,或知道這回事。他要獨自一人早早得到這封信。它的內容將使他做出最後決定——寄或者不寄給加里蒂他口袋裡的意圖聲明。他在濃密的橡膠樹、桑樹和庫葵樹蔭下坐了1個多小時,這兒離拉斯馬森的必經之路只有幾步遠。他不安地等待著他的命運的攜帶者。拉斯馬森沒有出現,馬克不住地走出涼爽的樹蔭到附近灼人的峭壁下徘徊。

  現在,他已經在懸崖上徘徊了20分鐘,說不準是否會有一封信,是否會實現他的白日夢,是否他有膽量把口袋裡的回信發走,直到他意識到這樣在上午的太陽下面曬是無法忍受的。

  他用手帕慢慢地擦著臉和脖頸,沿著原來的足跡回到樹下。通海邊的那條陡斜的小路仍然不見拉斯馬森的影子。一時間,馬克擔心是否他算錯了日子,或者如果沒算錯,是否拉斯馬森耽誤了或延後了他的大慈大悲的航行。隨後,他又斷定是自己過分焦急。拉斯馬森當然會出現。

  站在路邊,馬克觸到了右褲口袋裡的東西。他抽出寫有加里蒂地址還沒封口的信封,精神就來了,隨即又把信封塞回原處。他又抬眼往遠處看——小路還是空空的,只有兩隻瘦山羊在那兒——最後,他回到他能找到的最涼快的蔭涼地,一屁股坐到草地上。他取出一支雪茄,幾乎沒想到要弄弄好並點上它,因為他的思想回到了特呼拉身上,他在給加里蒂的信中提到了她以及她在即將到來的決定性日子裡可能起到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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