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歐文·華萊士 > 三海妖 | 上頁 下頁
一一〇


  片斷一。

  他在一杯一杯地喝著,克萊爾在他身旁輕聲埋怨。可能是有關酒的問題。「你是幹什麼的,外貿代理還是什麼?」他對她說,對,是在喝另一杯時他說了上面這句話。

  她說,「我們都在渴酒,但我不想要你在我們的紀念日出洋相,親愛的。」

  「是,老婆,」他說,調完了酒。考特尼過來加入他們的談話時,馬克已經喝下了一口。

  考特尼說,「喔,海登博士,我聽說你要參加我們的節日,參加游泳競賽。」

  馬克說,「誰告訴你的?」

  考特尼說,「特呼拉告訴我的。如果是真的,我覺得應當提醒你留意,我倆都是血氣方剛的美國人,那可是力量的較量,在你們那兒你也許是出類拔萃的。」

  馬克說,「你不必為我擔心,我在水中是一條魚,我一隻手綁到背後也能戰勝那些猢猻。」他眯起眼看著考特尼。「我聽說你參加了兩次。」

  考特尼說,「兩次,很遺憾,永遠也不會再參加了。那是一段長距離潛水和遠距離拉力賽,除非你的身體結構同他們一樣,否則沒有取勝的機會,賽完後我痛了好幾周。」

  馬克說,「你是你,我是我。我明天就去那兒。」

  克萊爾說,「明天去哪兒,馬克?你們倆在談論什麼?」

  馬克說,「節日開頭的大型體育項目,明天的一場游泳競賽,我參加了。」

  克萊爾說,「噢,不,馬克——為什麼?——你不是個學生了——競賽,我的上帝——你為什麼參加,馬克?」

  馬克想說,只在心裡說,「因為我在追逐真正的尤物,親愛的,不是像你那樣的喪失精力的藝術家。」馬克大聲說,「參與觀察,老婆,實地人類學考察的法寶。你懂得這個,對不對,老婆?你在鮑迪家宴會那晚向土人顯示你的奶頭不也是這個原因嗎?」

  克萊爾滿臉通紅,馬克感到好些了,走開問其他人是否需要添酒。

  片斷二。

  瑪蒂博士,可愛的老惠斯勒之母瑪蒂,口裡打著慣常的嘟嚕,豎著耳朵,不停地大聲講著,談著,當他給她送來一杯新酒時,她正在向鮑迪和胡蒂婭講什麼。

  「瑪蒂,」他厭煩地打斷她,「這是你的酒,快涼了。」

  瑪蒂嚴厲地看了他一眼,將背半轉向他,不理會他的粗魯語氣,繼續地說她的話,而馬克降到了兒子的身份,順從地站在那兒聽著。

  「多年來,」瑪蒂對鮑迪說,「科學上的重大問題——我說的包括社會科學——在我們的國家是難以和下面的廣大群眾溝通,群眾沒有準備,沒有理解力,然而又需要他們的支持。只有進化論或者相對論是不夠的。需要人去解釋它,將之傳達到還處於無知的廣大基層去取得他們的認可,因為如果沒有這種認可,就沒有興趣,也就沒有基礎研究的經費。現在,在美國、英國、法國、德國、意大利、俄羅斯,在每個地方,科學正在明白這個道理,正在尋找使自己通俗化的方法,從而得到更多的支持。」

  馬克注視著瑪蒂一莫德——母親呷了一口酒,聽她繼續說下去。「我們在人類學領域獲得發現方面特別成功。我們正在學會用人民大眾的語言講話。我個人就一直信從寫每個人都能讀的東西,寫能被廣泛閱讀和理解的東西。我相信讓一個商業出版商出版我的作品;即使技術性很強,我也寧願要商業出版商而不要大學出版社。現在某些人類學家怨恨我們中那些為大眾消費而出版的人。我被稱作自我宣傳員和鼓吹著。我因為在非專業雜誌上刊登連續文章而受到斥責。那些只相信他們自己的期刊和大學出版社的死硬分子們感到,錢和名是人類學之外的東西。他們覺得,一個人類學家應該是一個科學家,而不是一個作家或推廣者。他們有的是認真的。但大部分怨恨是完全來自嫉妒。也來自知識分子的傲慢和勢利。我的立場是,鮑迪頭人,我不想把我對海妖島的研究僅僅限制在學院裡我的朋友和敵人中間,我要讓每個人都知道,都有所瞭解。」

  馬克稀裡湖塗地繼續注視著她,半信半疑地聽她講。他的母親壓根兒不是那種婆婆媽媽的人,他心裡想,她是一種大自然的力量,有著世界主宰者的恢宏氣度。鮑迪對她說了些什麼,馬克沒有聽進去,接著他看到瑪蒂點頭,微笑,又往下說。

  「是的,那也一樣,」她說。「我們就是我們。把我拖進人類學的力量是因為那是我所能理解的領域,是一門包羅全人類的科學,也是一門我能夠使之大眾化的科學。你瞧,我可能理解而別的人可能不懂的科學奧秘不如活生生的科學更吸引我。我要告訴你什麼讓我感興趣。讓我感興趣的是,古代魚的弓形腮至今仍然是人類耳輪的一部分——這種從過去帶來的痕跡多麼有戲劇性。讓我感興趣的是,成為化石的海貝殼和海洋生物現在在內陸高山上的岩層中發現,而這些山距大海有千百英里之遙——這是另一種生動的聯繫。讓我感興趣的是,在南非附近的海洋裡仍然遊著一種屬￿腔棘類的魚,這種化石魚在5千萬年前恐龍還在岸邊四處遊蕩時就在那兒遊動——恐龍消失了,但腔棘魚還活著。讓我感興趣的是,我們現在看到的窗外明亮的星星正在將其光線不斷送到我們這兒,而這些光線是在1000年前就開始朝我們運動,就是說,我們現在見到的光線,在撒拉遜人正在毀壞威尼斯船隊和康斯坦丁還是皇帝的時候,就開始發光並朝我們這兒進發了。讓我感興趣的是,鮑迪頭人,你躲開了世界,實行了一套幾乎在兩個世紀前創立的標準。這就是我所推崇——理解——的科學,使我熱血沸騰的科學——在這些方面我要努力照亮我周圍的世界,不管我的某些同事對我會怎麼想。」

  奇妙啊,奇妙的瑪蒂,馬克想,他感到自己渺小,無能,他感到疑惑,一座大山怎麼會生出一個匪鼠丘。

  片斷三。

  最後一杯酒已經上過了,客人準備離去了。克萊爾為使用他們的僕人向鮑迪和胡蒂婭道謝,稱讚艾瑪塔是她見到的最能幹的管家,甚至遠在聖巴巴拉的鈴木也不如她。

  「噢,她不是我們的僕人,」胡帝婭·賴特說。「她是另一個家庭的女奴。我們為你借來的。」

  「我沒聽錯?」克萊爾問。「艾瑪塔是個奴隸?」

  「是這樣——因為她有罪……」

  克萊爾臉上的複雜表情立即引來莫德的調解。「伊斯特岱在他的信裡提到過這種事,但還沒有對你們或別的人作充分解釋,」她說。「起碼我們應該認為,在三海妖上有一種真正的懲罰犯罪的制度。這兒沒有死刑,說實在的,對這個制度有許多要說的,它既高尚又實用。在美國,如果一個人犯了蓄意謀殺罪,我們大多是根據情況處以絞刑、電椅、毒氣或槍決。這樣做徹底消除了他再次殺人的可能性,但這種社會的復仇式報復既不能為社區帶來益處,也不能為受害者家庭帶來補償。在海妖島上,如果一個人犯了謀殺罪,就被判作奴隸,為受害家庭服務,受害者可能失去的年歲就是罪犯服務的時間。」她向鮑迪打了個手勢。「也許你能用這一條文或法律來解釋一下艾瑪塔這個人。」

  「好,」鮑迪對克萊爾說。「很簡單。艾瑪塔32歲,她的丈夫35歲時她決定謀殺他。她將他推下懸崖,他當場摔死。我沒有舉行審判,因為艾瑪塔坦白交待。我們的懲治犯罪習俗規定,這個島上的人平均年齡應是70歲。因此,艾瑪塔奪去了丈夫35年生命。謀害了他,也剝奪了他對親屬的幫助、支持和關懷。因此,艾瑪塔被判去代替被她謀殺的人35年。在此期間,她是受害人親族的奴隸,沒有任何特權;她不能結婚,不能享受愛情,不能娛樂,必須吃他們的剩飯,穿他們丟棄的衣服。」

  克萊爾的手捂著嘴。「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情,真嚇人——」

  鮑迪同情地笑了。「很管用,海登夫人。30年裡村子中只發生了3次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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