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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去——去——去——」愛特圖對他連聲說。「那就是你示愛的方式——去。」

  莫爾圖利轉身就走,在黑影裡走向前屋。

  目睹了這些,雷切爾閉上了眼睛,牙齒止不住地打顫。她從葉片下抽出腦袋,感到要完全垮臺了,隨之又覺察到納努的雙手在推她。雷切爾睜開眼睛。納蒙已經開始向前屋的觀察位置走去。在老婦雙手的推搡下,雷切爾打了個趔趄,恢復平衡後走向納蒙旁邊的一個點。納努又在她胳膊肘旁掀起葉片,不但為她自己,也把雷切爾面前的掀了起來。雷切爾無法抗拒,只好屈服,低頭鑽到葉片下,向屋裡瞧。

  點著燈的房間使她暫時什麼也看不清楚,但不一會就適應了。莫爾圖利的巨大棕色赤裸的軀體、背、屁股、腿僵直地立在門旁。一隻手握住他的囊袋。只能看到他的背面,雷切爾祈禱讓他轉過身來。莫爾圖利在門旁遲疑著。停留期間,好像他會穿上他那小外套,可是他沒有。好像已做出某種決定,他收了收肩膀,又放平,將囊袋扔到一邊。當他開始轉過身來時,雷切爾閉上了眼睛,閉得太緊以至於眼皮底下直冒金星。她聽到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然後又回去,但是她不能看。過了1分鐘,也許兩分鐘。雷切爾的眼睛有些痛,便鬆開眼皮,最後睜開了眼睛。

  她應當再一次感謝上帝。他坐在房子中央的草墊上,長長的彎曲的背對著她。他雙臂抱膝,腦袋低垂。他保持這個姿勢一動不動——也許5分鐘——逐漸地,雷切爾不禁對他產生了憐憫。她想伸過手去,撫摩他,安慰他。她要到他身邊去,對他說些寬心話。作為一個精神分析醫生,她已經聽到了許多關於男人身上的獸欲,並且理解這一點,理解壓抑和挫折的緊箍。接著,她作為旁觀者和偵察員的身份又占了上風,使她羞愧難當。

  她想對納努附耳說他們該離開了,但還沒來得及這麼做,屋裡傳出了腳步聲。

  她聽到了愛特圖的細微聲音,但看不到她。「你沒去,莫爾圖利?」

  他轉過頭,他看到的景象使他的黑眼睛大睜開來。「沒——沒——我沒去。」

  「你仍然要你的愛特圖?」

  「我必須愛,」他激動地說。

  「那就到我這兒,」她的聲音消失了,她回到臥室去了。「我等你。」

  雷切爾還沒來得及閉上眼睛,莫爾圖利已經站了起來,轉過身來朝著她。雷切爾感到胳膊和胸部都在顫動,呆呆地看著這個巨大赤裸的動物走過來,離開她的視線和房問。

  雷切爾仍然盯著空了的房間,憎恨愛特圖,發誓不做她的勝利的目擊者。接著,臥室裡傳來的聲響使雷切爾回過神來。聲響發自愛特圖的喉嚨,毫無節制。是一個女人痛疼混雜著快活的呼喊,這聲呼喊溶入了一聲長長的呻吟。

  雷切爾感到心快跳到嗓子眼了,呼吸有些困難。她離開牆,將老太婆那只抓住她往臥室那兒拽的手甩掉。雷切爾轉向納蒙,從他身旁擠過去,幾乎連他也帶轉過來,跪到地上,摸索著逃身的出口。摸到了,她將門高高掀起,站起來貓著腰爬行,鑽出了假牆,擺脫了主事會,擺脫了交配的野獸。

  她一個踉蹌站直身子,撒腿跑進場地,一口氣跑到小溪旁,站在兩支火炬之間,狼狽不堪,胡亂喘著氣。

  過了一會,她的心臟停止了狂跳,顫抖也消失了。愛特圖的呼叫不再在耳邊迴響,她可以在低矮的堤壩上坐下來,鎮靜一下。她點上一支煙,吸了起來,想從腦海裡抹去最新經歷的記憶。是什麼驅使她幹這事,到這個地方?她多麼渴望在家中,在沒有假牆的別墅裡,在一個沒有主事會的社區裡,在可能是約瑟夫·摩根太太這樣的頭銜的庇護下,做個放蕩的家庭主婦。但這是不可能的,精明的她不會去期盼能找到這麼個地方,她不能脫出自己的皮囊,她就是她。

  10分鐘後,那對主事會成員從場地上走到她身邊。

  「他們睡了,」老婦說。「我們頭一天晚上的工作結束了。」納努伸出腦袋,俯到雷切爾耳邊。「你為什麼那樣離開?」

  雷切爾站起來,用手刷著裙子上的塵土。「我想咳嗽,」她說。「我怕暴露了大家而不得不離開。暴露了就麻煩了,所以我跑了出來,跑到可以咳嗽和呼吸新鮮空氣的地方。」

  納努沉思著,顯然沒有被說服。「我明白,」她說。「我希望今晚很有啟發。」

  「對——對,是這樣,」雷切爾說。「事實上,對莫德·海登博士那一套更有用,明天她將接過去。」

  「你最好去睡一點,」納努說。「我們現在都需要睡覺。」

  雷切爾點點頭,同他們走了一小段路,然後同他們分手,獨自前行。在馬克·海登的草房裡仍然有燈光、音樂和談話聲,但她幾乎沒有注意到。她很累,無法將這一經歷寫進她的旅行筆記或診療筆記中。到明天,她可能忘掉細節,那麼就不必勞心費神地去記了。起碼她希望她不去記。她要用全部記憶來回想她的病人。她不想把自己記進任何筆記裡。

  午夜過後。海登家的二周年晚會半小時前已經結束,鮑迪、胡蒂婭,考特尼以及瑪蒂都已離去。廚師兼侍者艾瑪塔是一個高大、不苟言笑、將近40歲的土著婦女,已經清理完土灶和前屋,離開10分鐘了。

  最後,只剩下馬克·海登一個人在他的草房前屋裡。克萊爾帶著他們的禮物到後屋去更衣準備上床了。馬克為能獨處一會兒而感到快慰,但他並不舒服。房間裡陰冷、潮濕,充滿灶煙、香煙和克萊爾弄來代替油燈的燭果煙的混合煙霧。空氣裡還有一絲威士忌的香味,他喝得太多了,每個人都喝多了。他不但沒有感到輕飄和興奮,反而感到麻木和氣餒。他覺得自己好像浸透了水,浸透了威士忌。

  他在潮濕的房間裡漫無目的地遊蕩,衣服粘乎乎的。他扯下領帶,解開衫衣扣子,拽下襯衣扔到地上。這樣好點了。他松了一節灰色寬鬆褲上的腰帶,走向前門,打開它,坐到門廊上,想換口新鮮的空氣。他掃了一眼空曠黑暗的場地,不由自主地掏出最後一支壓彎了的雪茄,咬掉頂端,點上抽起來。他噴了一口又一口的煙霧,還是感到不自在。他想回想一下這個平淡夜晚的事情,但思想老是集中不起來。威士忌麻痹了他的大腦,但是,他仍然能使幾個或好或壞的情景重現眼前。

  除了馬克,每個人看來都很快活。克萊爾決定辦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美國晚會,讓鮑迪和胡蒂婭見開開眼界,讓考特尼思鄉,讓瑪蒂換換口味,他們兩人也重溫新婚之情。有從考察隊的進口儲備中拿來的蘇打蘇格蘭和肯塔基威士忌;有手提錄音機放出的維奧蒂、格什文和斯特拉文斯基的作品。克萊爾燒了罐裝蔬菜湯、罐裝雞、罐裝水果甜點,艾瑪塔一道道地為大家服務。考特尼和瑪蒂舉杯祝賀,馬克強作笑臉答應。克萊爾回憶了他們初次見面和追逐時期的情形,全都過於浪漫(因為酒使她興致勃勃),使馬克感到惱火。鮑迪提出了一些有關美國婚姻的嚴肅問題,馬克想回答,但瑪蒂和克萊爾總是搶在他前面。

  宴會後,克萊爾打開了禮品。一件當地雕刻——很像前哥倫布時期的東西——是鮑迪·賴特夫婦送的。一隻古代海妖島宴會用碗,是那個雜種考特尼送的。一架寶萊照相機是瑪蒂專門為此帶來的。克萊爾一片愛意,對馬克以往的過失和疏忽在紀念日之夜統統加以原諒,只有愛情,送給他一個昂貴、漂亮的壓花皮雪茄煙盒。馬克沒有給克萊爾任何東西,什麼東西也沒有。

  離家的時候他忘了去買,他也忘了在海妖島上找點什麼東西,因為他的思想不在克萊爾身上或者他們該死的紀念日上。他處理得很好,儘管他自己這麼想,可克萊爾臉上的失望表情飛走了。他在洛杉磯為她訂了禮物,一直保密,為了給她個驚喜,可沒有按時到來。當他們回到家時,禮物一定會等在那兒。他不想在今晚說明是什麼,否則會破壞其中的樂趣。克萊爾用一個飛快的帶蘇格蘭香水味的吻來表示她的高興,但在克萊爾嘬起的嘴後面,馬克瞥見了母親那慈愛的面容。他知道她瞭解真象,行啦,去她的,他想,讓她和所有只能敗事不能成的X光機都見鬼去吧!

  接下來,在他腦子裡只剩下3個對話片段。其它都讓威士忌漂走了,3個片斷互不連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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