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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我們剛才在班上看到的一切——我以前從沒見到這樣的事情。」

  他的理解力看來有些慢。「你是說波瑪和華特洛?」

  「是的。」

  「但你已經見過別的人不穿衣服,孩子,你的朋友,你的父母。」

  「那是兩碼事。這太——太——粗野了。」

  「總得有某種方式開始,瑪麗。你必須學會,我們也都在學。」

  「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明白,」她說。「也許我以前太閉塞,並且——並且太浪漫。不明白,那種方式,在男女混雜的人群面前,大白天,取下他們的物件,指點著他們的——一一講解——我不懂。這使與那種事有關的每件事情突然變成沒有任何吸引力的那種事情,好像那是一種用錯誤辦法強加到你頭上的東西,好像我告訴你我那一幫——我的朋友——我在阿爾布凱克認識的那些人的事情。我從某一方面來看是一個局外人——好了——我不認為一個人不想去做,但又碰上這種事,就不得不去看或做這種事情。該在適當的時候做你想做的事情,你懂我的意思嗎,尼赫?不,我剛才搞混了,我的意思是,在錯誤的時間突然看到和學到的事情,是一種玷污愛情的事情。」

  她說了這麼多感到輕鬆多了,她想看一下他是否聽懂了。他很平靜,眼睛向下盯著他的手,仔細審視著這種重要的情感。

  停了一會後,他抬起頭。「我理解你的感覺,」他說。「從一個一切事情都遮遮蓋蓋的地方來到一個事事都很開放的地方而不被弄糊塗是很難的。我們在受教育前都有了相當的基礎,而你們沒有。我們,全班同學,在成長的同時已經知道了很多事情。我已經常常見到許多不同年齡的男女光著身子,我已多次見到做愛。我們所有人都不是頭一次見到波瑪和華特洛。他們對我們並不新奇。曼奴讓他們脫去衣服就像在你們的學校先生展開一張掛在牆上的圖表或者展示一具骨骼一樣。他只不過想準確顯示我們在生活中的現實情況,並且準確地加以講解。」他停下來考慮下面該說什麼。「如果這對你很新鮮,我可以看出來,它對你很可怕,我對你認為這會玷污愛情而感到遺憾。並非如此,瑪麗。能玷污愛情的是羞恥,是恐懼,是無知。看你該看,學你該學,當你的心是真愛的話,決不會玷污任何東西。這樣,你正在與之交往的男人同你第一次見到或認識的男人沒有什麼不同。如果你聰明,不害怕,就會更加喜歡他,更能令他快活,並為良好的開端而感到幸福。」

  他的觀點是如此不同,使她感到很舒服。在她的腦海裡,波瑪和華特洛的一絲不掛的影像,曼奴先生對他們所做的解剖學上的生動描述,正在擴散,更加清晰,完整,最後,這些影像變得更加有吸引力了。

  尼赫看來有些猶豫,好像在等待一項重大的決定。

  最後,她的微笑同他的一樣羞赧。「謝謝你,尼赫,」她說。「你最好回到學校去。」

  他遲疑地說:「你呢?」

  對她來說,她突然感到一陣光明——謎在遠去,遠去,一會就消失了——她將長大成人,敏感,自信,優於阿爾布凱克的任何一個人,比他們都健康。恐懼和羞愧已經被消滅,她好像急不可待地要進入成年,她想發洩,要馬上進入成年。她想把許多天的學習時間變成一天,使她一夜之間長大成人。

  「今天不去了,尼赫,」她說。「我就坐在這兒——想事情,但是明天——對,明天在學校裡見。」

  在午後火一般的太陽下,哈裡特·布麗絲卡穿著她的大可綸白色護士服,站在那兒一個多小時,無淚哀悼,看著瓦塔的葬禮在進行。

  參加葬禮前,哈裡特為對她的邀請感到有些緊張。莫德告訴過她,在大多數波利尼西亞島子上,告別儀式很簡單。莫德解釋說,三海妖上的儀式主要包括將瓦塔的靈魂同他的肉體分開,淨化他的靈魂使之升入聖靈的靈堂。

  在美國來訪者中,只有哈裡特一人被要求參加葬禮,儘管她盼望有幾個同伴在場,但他們沒有出現在瓦塔建在高坡、離診所半個街區遠的草房前。哈裡特發現自己站在20多個村民旁邊,他們都是瓦塔的親屬。她認出微微鞠躬的人有鮑迪頭人和他的妻子,莫爾圖利、特呼拉和其他幾個人。站在前面的那個牛一樣的老頭和乾瘦的女人,她估計是瓦塔的雙親。

  哈裡特的出現沒有引起什麼好奇和注意。對此,她頗為感激,但仍然弄不清為什麼莫爾圖利單挑她前來。人群的注意力被引向瓦塔的草房。幾分鐘後,6個同瓦塔年齡差不多的小夥子進入視線,抬著東西從哀悼的人們中穿過。他們抬著一個長長的、高高的柳條筐,裡面安放著瓦塔的屍體。他們把他直接從診所的病房裡帶到他的住處。一會兒,他們就將他的遺體放置在他家中的前屋中央。這些抬棺者一離開他,馬上鎖上了他的門,並動手毀壞他的草房。他們用鋒利的竹刀砍斷捆住露兜樹葉房頂和牆壁的繩子,讓其往裡倒。大量的露兜樹葉和斷藤堆在病人和他的財產上面。然後,鮑迪用一隻火把,將火葬堆變成了一場熊熊大火。火焰燃燒時間出奇的短,但旋轉的煙塵柱升向空中,持續了好長時間。哈裡特猜想,可以斷定,瓦塔的靈魂被燒得自由而純潔,已經乘著煙柱高升在天,到他最後的處所去了。

  在整個火葬過程中,哈裡特感到傷心,但還不是悲憤。瓦塔的毀滅對她來說已是十分肯定的了,在她為他做了檢查後兩天他便去世,她不感到吃驚。她和瓦塔愉快地同居已不是1次,而是3次,她為他最後的歡樂而驕傲,毫無愧疚。

  火苗熄滅,灰燼成堆,哈裡特不知自己在期待什麼。她該去安慰他的父母和親友嗎?該悄然離開嗎?然而,在她還沒作出決定前,莫爾圖利卻站到了她的身旁。她發覺他是在傳遞飲料,他遞給她一隻鑲邊貝殼。

  「為了慶祝他升天,」莫爾圖利說。「你要嘗嘗。」他邁步走開,又停住。「我謝謝你,哈裡特。」

  慌亂中,她呷了一口刺鼻的樹液,把沒喝完的飲料放到草地上,直起身,她發現一隊土人,在瓦塔父母的帶領下在她面前擺開。他們逐個用一聲悲傷的「謝謝你」向她致敬,然後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開。鮑迪頭人後面跟著胡蒂婭·賴特,然後是幾個年紀更大的人,最後是十多個年輕男女,都向哈裡特口頭致謝。

  儀式完結,哈裡特觀察到弔唁者正在離去。她也馬上開步,下到村子裡,沿著蔭涼一直走到診所。

  進到裡面,她發現維尤裡正在擺弄他的藥。見她進來,他跳起身,神情嚴肅而莊重。

  她從手袋裡拽出一塊手絹拍著臉。「真熱」,她說。

  「呃,火燒又加上太陽,」維尤裡說。「我給你拿水來」

  「不,不用——我喝過一種東西了,我很好,我只需要一支煙。」她從手袋中取出一支,維尤裡在旁邊替她點上。她吐出一堆煙霧。「喔,」她說。

  「怎麼樣?」

  「很悲傷,很隆重。」

  「對。通常,沒有流淚的。生生死死,或許又生。」

  她吸了一口,決定問問他。「維尤裡,如果我問你有關那個儀式的問題,你在意嗎?」

  「當然可以,請吧。」

  「火葬後,幾乎每個人都來到我面前——到我面前——感謝我。為什麼?」

  維尤裡顯出吃驚的樣子。「你不知道?」

  「一點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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