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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曼努先生握住叫波瑪的年輕女人的肘部,把她領到離前排學生3、4英尺遠的地方。她的夥伴,華特洛,那位運動員,留在後面,坐到草墊上等著。

  先生仍然握住波瑪的肘部,對全班講話。「我們從女性開始,」他說。「全身每一部分都同性滿足和生殖有關,特別是幾個敏感區域,我們一開始就集中在生殖器的內部和外部上。」他鬆開她的胳膊肘,退到後面,側面對著她。「請吧,波瑪。」

  從最後一排望過去,瑪麗無法相信就要發生的事情。她把雙手緊握在一起放在棉夏連衣裙上,看著發生的事情,手握得更緊了。波瑪將雙手伸向後面,突然解開了草裙,擋在面前像一道簾子。她將它扔到地上,一絲不掛地站著,豐滿的軀體直立著,雙臂自然垂在兩旁,眼睛盯住同學們的頭頂上方。因為草裙擋住了陽光,從腰部到大腿上部的皮膚顏色很淺。

  這種無恥的暴露引起的羞恥使瑪麗不知所措。在家中,她和她的女友在體操更衣室,有時在睡衣晚會上才光著身子自然地走動。瑪麗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年輕女子不穿衣服站在男女混雜的人群面前。她的羞恥更多的不是為波瑪,而是為自己及其女性地位而羞恥,在班裡的男生尤其是身邊的這個男生面前反映太明顯了,下次他看她時會看到什麼?」

  瑪麗的脖梗有點疼,便伸手到腦後加以按摩。

  她聽到先生在遠處給全班講解。她意識到,她所聽到的在他的開頭講話裡全沒提到,她低頭看地板。她費了費勁,抬起眼來,看到了正在發生的一瞥:曼奴先生用手作教鞭,指示和解釋著女人的那份的解剖學。瑪麗感到頭暈,真是不可相信。

  她的眼睛再次避開,但她的耳膜卻迴響著有關女性生殖器的醫學詞語,這些術語她曾讀到過但很少聽到大聲談論過。更糟的,糟得無法再糟的是曼奴先生的語句,明明白白地說明,嚴格地講述細節,原因是什麼,目的是什麼,如何工作,用途是什麼,每一部分——噢,暫時別聽了。

  她頑固地試圖不讓自己、自己的聽覺來聽到講解。有一會兒,她成功了,但講解的話語太強了,只好讓聲音進來。她猜測曼奴先生差不多快結束對波瑪的解說了。

  她能聽到他的嗡嗡說話聲,「在世界上別的地方,主器官上方這個小器官終生保留,表面很小。我知道這對你們大多數來說是難以相信的,因為它使這個區域成為最難興奮的區域。我們的實踐,正如班上的女孩所知道的那樣,是在兒時發展和拉長其表面,以便保證成人時期的完滿。我得說,你們所觀察到的波瑪在這方面的發展是我們島所有年輕女子的典範。現在,讓我們繼續往下進行,這樣一切就都清楚了,你們年輕男子就知道期待什麼,而你們年輕女子就明白你們自己的愉悅體系——」

  瑪麗一直保持眼睛向下,但耳朵豎著,聽完最後的赤裸裸的講解。她決計裝出一副沒有受到干擾、很認真的姿態。尤其是在曼努先生提到「在世界上別的地方」的女人,並與三海妖上的女人作比較時,她努力保持泰然。她假想所有的眼睛在看著她,或者感到他們應當看她,因為她就是有某種「難以相信的」東西的女人,她是一個局外人,一個反常的人。那段話成了她的十字架。她害怕在下課時站在他們前面的時刻。

  她抬眼觀察她的鄰座。所有的眼睛都集中到他們面前的景象上了。她可以閉上眼睛和耳朵,沒有人會注意。她實際上沒敢閉上眼睛,但開始將目光下移到前排男孩的光脊樑上。然後,通過某種無形力量的源泉,她降低了曼奴先生的聲音,這樣他的講演就不那麼清晰了。於是,她坐在那兒進入一種睡眠狀態。

  一次,她發現先生的聲音已經停止了,還拿不准是否是結束了,到下課時間了,便從前面的脊背上抬起眼睛。的確,裸女展品已不在那兒了,只有先生拉著架子在等著,突然,運動員華特洛跨進焦點,將一片白布扔到一邊。他轉向她。看到以前從來沒有見到的情景,她倒吸了一口氣。不顧頭腦裡的所有條條框框,她的視線停住不動了。只有當曼奴先生指著華特洛,平靜地講述他的課程時,她才低下頭。她試圖抵禦這些語句,但它們像水一樣潑到她身上,全是醫學上的男性詞語。她想站起身逃走,甚至都擺好了架子,但卻沒有,因為她那樣做了就會代替正在展出的人成為焦點。

  當她聽到下課的喊聲,盲目地爬了起來。她不想見到任何人,也不想讓任何人見到她。她裸著,他們也裸著,公開露面是錯誤的。她的唯一希望就是藏起來。

  一跨到門外的光亮中,她就想跑。她希望離這所下流的房子越遠越好。在她前面出來的學生成群結隊,擠滿學校的草地,想跑是不可能了。瑪麗用最快的速度,不管別人投來的驚異目光,在人群中穿來穿去,匆忙向場地擠去。

  這麼離開人群後,她想起尼赫肯定在等待她。在過去的兩周裡,兩節課之間見見面已經成了他們心照不宣的協定。如果她早出教室,她就在一棵樹下等候,不一會他就會出現,臉上掛著羞赧的笑容,剛毅的面容變得更加小心,手上捧著兩貝殼果汁。他們就在樹下,經常有他的這個或那個朋友參加進來,談論班上剛才發生的事情,也談論他們的過去歲月。今天,第一次,她沒有在樹下,尼赫會怎麼想?

  她其實不在乎別人去想什麼,學校裡在她眼前發生的駭人醜惡已經使她不想找任何理由了,她只想從那兒走開,到可以喘氣的地方。

  她快步走下斜坡,從校園草地上消失,終於撒腿跑了起來。到達村子場地的邊緣時,她停了下來,站在那兒喘氣,不知道再向哪兒跑。如果回到他們的草房,她的母親或者父親或者兩人都在那兒,他們會看出她的不安,他們會知道她在學校的真實情況。肯定會有一系列提問,她就會被哄著說出她沒有告訴她們的那節課,她不想這樣,起碼現在不想。

  「瑪麗!」

  聽到她的名字,她應了一聲,看到尼赫正不慌不忙地從草地那邊朝她走下來。來到她旁邊後,她看到他的富於表情的臉因關心而繃緊了。

  「我們走出教室時我就在後面不遠,」他說。「我能看到你是如何離開的,有什麼事情煩你了?」

  「我現在不想說話。」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想打擾你——惹你——」

  他一副乞求的神態讓她受不了。「我想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尼赫。我只不過——」她四下看了看。「找個地方坐下好嗎?」

  他打手勢示意左邊。「那邊,靠近聖堂。」

  他們朝那個方向走去,沿著場地的邊緣,一言不發。走進小樹林後,他指著一塊半圓形的蔭涼。

  「這兒行嗎?」他詢問道。

  「我不能拖住你,」她說。「下節課你會遲到的。」

  「不要緊。」

  他們坐在涼爽的草地上,但瑪麗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編著自己的手指,搖動著,一派清純年少的氣息。

  「我不想告訴任何人,」她說。「那使我成了個毛孩子。」

  「怎麼回事,瑪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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