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歐文·華萊士 > 三海妖 | 上頁 下頁
七七


  曼奴先生,就是那位教師,聽到他們到來,飛快地走進來,在考特尼先生介紹她時有禮貌地行了個屈膝禮。曼奴先生實際上是個禿頂、骨瘦如柴的人——可以對面看到他所有的肋骨,他轉過身去則看到他的脊錐骨——並不很像她父親那樣高。他戴著老式鋼邊眼鏡,低低地架在鼻子上,下面穿著鬆軟的裹腰布(像甘地那樣)和皮帶涼鞋。不協調的眼鏡使他看上去像十九世紀的執事出來洗貞潔浴。他的英語,她認為完全是教課書上的句子,儘管講話時給人的感覺是他也在努力變換和組織。

  考特尼先生,她羡慕他的神秘兮兮,他談話時也不小看她(不把她看成只是個什麼人家的孩子和一個未成年的女子),並且試圖用一個滑稽的逃學笑話讓她感到自然些。她和考特尼先生一起被這個笑話逗樂了,而曼奴先生只是一臉尷尬。此後,考特尼先生離她而去,正如狄更斯所寫——她在家鄉的那些典型的學期正在遠去——曼奴先生已經在引導她上路了。

  曼奴先生向她解釋,他們在的房間是他的書房兼他和妻子的起居問。經過一個廳就到了下一個圓屋子,曼奴夫人和兩個教師正在同8至13歲組的學生一起受洋罪。另一個廳通到最後一個也是最大的一個房間,14至16歲組的學生已經集合在那兒。曼奴先生向同她年紀一般大的土著女孩介紹了瑪麗,使瑪麗在她們面前不知所措。她們有點羞赧但對她很友好,儘量不盯住她的大可給牌藍色連衣裙和短襪、膠鞋看。

  她被領到後排坐在一名土著女孩和一名可愛的土著男孩之問。她一會兒就知道了這個男孩叫尼赫,和她同歲。共上3節單調的課,第一節講歷史和海妖部落的傳說,全是些長得令人頭暈的老頭人的名字及其事蹟,提到倫敦的丹尼爾·懷特時十分崇敬。第二節課是手工藝術:男女生分開,男生學實用技術,如打獵、打漁、建築和農業,女生則學紡織、燒飯、家務和個人衛生。第三節,最後一節,一年中有時用英語和波利尼西亞語訓練,有時學動植物,有時學「法西那阿羅」,瑪麗沒有麻煩人家作翻譯。

  3個小時中最好的時光是兩個課間休息,絕大部分人都出去,有的去廁所,有的鑽到樹下,有的交談和嬉鬧。在第二個課間,瑪麗發現自己同那個在教室裡坐在她左邊、叫尼赫的男孩在一起,他怯生生地請她喝一種果汁。當他用一片貝殼盛給她飲料,隱隱約地暗示了所有村民對她和她的父母將參加他們的年節的歡迎,瑪麗頭一次覺得他是個人物,是她的同齡人。他比她高幾英寸,面色被太陽曬得黑黑的,細眯眼,鼻子有點扁平,剛毅的下巴,脖子和胸膛就像家鄉阿爾布開克的足球運動員一樣強壯。瑪麗,能敏銳地感覺出男人興趣的每一個音階,已經肯定尼赫對她有了意思。她保持一本正經,無動於衷,因為她不能肯定他是對一個女孩瑪麗·卡普維茨感興趣還是對一個來自大海彼岸的哺乳類動物的瑪麗·卡普維茨感興趣。

  想著尼赫,她現在將注意力轉到了他的形象上——舊石器時代的男人,但有敏感的嘴和機敏的眼睛,直對著正在前方講課的曼奴先生——瑪麗確信她欠了曼奴先生什麼,也欠了了不起的考特尼先生的情,因為沒有集中精力聽講。她從光著脊樑中間向前瞅去,發現了曼奴先生,想弄懂他在講什麼。很快,她意識到他已經講完了下午的課,正在講一個新課程,明天這段時間還將講這個課程,只對16歲的學生講。

  「對法西那阿羅的研究,」曼奴先生講,「將從明天開始,進行3個月。正如大家所知,這是你們以前在這個課目上所學的頂點。這是最後的教授,用實踐來代替理論,在你們中那些16歲的人面前進行期待已久的儀式,將你們帶進成人年代。法西那阿羅課——」

  講到成人年代引起了瑪麗的興趣,她歪向尼赫,耳語道,「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尼赫繼續朝前方看著,但從嘴角裡低聲回答,「是波利尼西亞語,意思是體膚之愛。翻成美國英語是——我想——是性。」

  「噢。」

  立刻,第一次,瑪麗聚精會神地聽曼奴先生講課了。

  「在古時候,在我們的祖先特方尼和丹尼爾·懷特修正和改進我們的教育之前,」曼奴先生講,「這裡部落的年輕波利尼西亞人通過習俗學習法西那阿羅。當時沒有人不懂,正像現也沒有人不懂一樣。在那時,家住在一間屋子裡,年輕人可以觀察父母進行愛情擁抱。在古時候,也經常在村子的公共場所發生自發配對的事情——特別是在節日期間——年輕人可以通過觀察學到知識。還有表現愛的全過程的儀式性舞蹈,從配對到生子,都扮演出來,這也很有指導性。在那時候,當一個男孩或女孩達到成人時節,他們的最後指導來自於一位年紀大些的異性鄰居。丹尼爾·懷特在這兒安家後,他帶來了他從西方哲人——柏拉圖和托馬斯·莫爾爵士及其他人——的著作中讀到的許多建議,其中包括對交配進行優生管理,以及新郎新娘婚前應互見對方的裸體,還有在正式婚禮前應有一個住在一起的自由愛戀階段。丹尼爾·懷特的建議沒有完全被採納,有一條建議他將之與習俗結合在一起,就是將有關愛情的教育變成學校正式課程的一部分。特方尼無保留地同意了這一條。從那以後的世世代代,正如你們清楚知道的那樣,我們在學校裡教授愛的藝術。從明天算起3個月的法西那阿羅學習完成以後,你們中16歲的將被帶到共濟社大棚和聖堂去,開始你們學過的終生實踐。愛的知識,遊戲的技術,對你們將來的身心健康很有必要。在以後的幾周,將通過描述、觀察、演示教給你們最後的內容,當你們離開這兒時,將不再有神秘,而是有廣泛的知識,有能力來面對生活之真理。」

  瑪麗幾乎是屏息傾聽、急切地等待著每一個新句子,然後慢慢地咀嚼它。在她內心裡有一種感受,同年初利昂娜·布羅菲偷送給她一本用鉛筆畫過的《查太萊夫人的情人》時的感受相似。那天下午在她的臥室裡,一扇通向成人的門被打開了,而現在,在這間不可思議的教室裡,一扇更大門開始打開,明天就會對她洞開,成熟的最後將揭示於她。

  當她留心聽著曼奴先生的每一個詞時,最令她關注的是他那意想不到的坦率以及土著學生對此的無動於衷。在她家鄉的學校,這種題目是永不公開的。那是一種遮遮蓋蓋的事情,就像是犯法的勾當。在走廊裡,當她看到尼爾·謝夫及其朋友們時,他們都慌亂無措,低聲說話,她懷疑他們在講粗俗和淫蕩的東西,談論與此有關的女孩子。至於利昂娜·布羅菲和另外幾個女友,她們對此總是偷偷摸摸,擠眉弄眼,對每一點這方面的知識都是如此,好像這種事是嚴厲禁止的罪惡。所有這些態度在瑪麗內心具體化為一種感情,即那種事是錯誤的,但很痛快,那是一種很大的屈服,忍耐住才能變得平靜和世故。

  由於某種原因,瑪麗總是將那種事看作一種令人不快但遲早又必須去幹的經歷。能得到的是用寶貴的青春換取進入成人世界的入場券。這是一種放棄。可曼奴先生異乎尋常的許諾,說這是一種值得期盼的事情,是一種好事,對將來的身心健康很有必要云云,使瑪麗大惑不解。這位老師相當明確地聲明,這種事裡有「藝術」,有「技術」,需要像——噢,像烹飪術或演講術一樣加以教授。在阿爾布凱克,一個年輕女孩只知做那事或不做那事,如果做了那事,發生了什麼事情或該做什麼都是男孩的事,並且事實上都是為了男孩。

  瑪麗感覺到有人在碰她的胳膊。是尼赫。「今天的課結束了。」他說。

  她四下看了看,其他人都站起來了,正在說著話,向外走。她和尼赫幾乎是唯一坐著不動的人。她跳了起來,向門口走出。走到門外,她看到尼赫在她身後一步遠的地方。

  她本能地放慢腳步,他自動地跟了上來。

  當他們穿過草地向村子的場地走去時,他急切地問道,「你喜歡我們的學校嗎?」

  「噢,是的。」她有禮貌地回答說。

  「曼奴先生是位盡職的老師。」

  「我喜歡他,」瑪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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