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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她被這批評打楞了,張口結舌。「但——但是馬克,我不知。」

  「你當然知道。我聽到過瑪蒂在聖巴巴拉警告過你和所有婦女。她總是引用老克羅伯的話——在有關性的問題上仔細點,別穿短褲,別引誘土人。你誰的話都不聽,或者聽,現在也不在乎了。你似乎要打破一切規矩。昨天,你關心性,今天你穿著短褲,還有什麼沒打破?同一個土人睡覺?」

  「噢,馬克,」她語無倫次,淚如泉湧。「我不——我不知道。這麼熱的天是可以理解的,穿得不算少了,這比那些草裙要強百倍了。」

  「你不是野人,你是個文明的美國人。那種裝束不僅顯示了不莊重——土人對你的期望很高——而且是明顯的挑釁。現在去換下來,最好快一點,每個人都在辦公室裡等著哩。」

  她已經轉過身去,不想讓他為看到她的難堪而心滿意足。她一言不發,走向草房。她邁動著木頭似的雙腿,看不起自己竟然想向他道歉,看不起他把每一天弄得難過。不是他變得更糟了,她心裡想,就是她自己扮演他的妻子這個角色更差勁了。是一個或者另一個或者——不,有第三個可能性,這樣說更確切:三海妖的影響,自從伊斯特岱的信將之帶進他們的生活那天早晨起,到此刻站在村子的場地上——該負責任。這些島子的魔力已經在他和她身上起了作用,將他的最卑鄙的一面顯露出來,每一個弱點和缺陷,更加清晰和無情地進入她的視野,於是她看到了他,他的基本自我,並未因她的內疚而有所改變,她也更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看到了他們的生活,他們在一起曾經過的、正在過的和將要過的那種猥瑣的生活。

  到達他們的房門口時,她已經完全瞧不起他了。她的雙肩朝後,雙乳將罩衫高高挺出,她為昨晚驕傲。她希望男人們曾目不轉睛地長時間看過她,她希望他們曾欣賞她。當她感到自己還這麼有力量時,她厭倦了,厭倦了,厭倦了不痛不癢,如果世界上哪怕有一個人理解……

  克萊爾15分鐘後回到莫德的辦公室,穿著別人可接受的人類學者制服——寬罩衫和棉花格襯衫,發現除莫德外所有人都到齊了。他們在房間裡分成幾堆,馬克仍然同奧維爾·彭斯一塊在靠近桌子的地方,其餘隊員都圍在長凳旁或坐在上面,熱烈地交談著。

  克萊爾沒理馬克和奧維爾,穿過鋪著墊子的地面,走向卡普維茨一家和哈裡特·布麗絲卡那一堆。他們在討論昨晚參加的宴會,是鮑迪的近親,一個叫奧維麗的土著婦女舉行的,她還負責即將到來的節日周。他們旁若無人地複述著親眼所見的那場聞所未聞的啞劇,克萊爾便走開坐到在遠處長凳上的雷切爾·德京和麗莎·哈克費爾德身旁。

  麗莎是那麼激動,幾乎沒同克萊爾打招呼,雷切爾則高興地向她眨了眨眼。克萊爾想接著麗莎的話頭說話。

  「想想我有多煩,我實際上有多傷腦筋,」麗莎繼續說著。「那些貴重的瓶子是我親自包裝的6個星期的供給,用棉花套子分隔。」

  「什麼瓶子?」克萊爾問道。「蘇格蘭威士忌?」

  「比那還重要得多,」雷切爾·德京朝克萊爾善意地皺了皺眉頭。「要憐的哈克費爾德夫人帶來了一批備用過氧化物和染髮劑,今天早晨檢查板箱時,發現所有瓶子都碎了。」

  「沒了,全都沒了,」麗莎嘟噥著。「沒有人有什麼可借給我的東西,我該哭了,我該怎麼辦,克萊爾,我可以稱你克萊爾嗎?也許你有什麼東西。」

  「我真希望我有,麗莎,」克萊爾說,「可我連一兩也沒有。」

  麗莎·哈克費爾德絞著雙手。「我從來就——自從我長成大人——一直使用染髮劑,從來沒有一個周離開過它。現在我會怎麼樣呢?一連幾周,只是原色。我從沒看見自己那個樣子——天啊,想一想我長出灰白頭髮是啥樣子?」

  「哈克費爾德夫人,這算不了什麼,」雷切爾用肯定的口氣說。「許多女人還認為少白頭漂亮。」

  「沒有白髮,可以這麼說,」麗莎說,「一旦有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她屏住呼吸。「我不再是個天真的黃毛丫頭了,」她說,「我40了。」

  「我不相信,」克萊爾說。

  麗莎帶著明顯的感激之情看著她。「你不信?」然後她又想起了目前境況,淒苦地說,「過一、兩周你就會相信了。」

  「哈克費爾德夫人,」雷切爾說,「一、兩周後,你會忙得沒空想這碼事。你將——」她猛地停住,轉了話題。「海登博士來了,她一定有許多消息,我們大夥都急於想知道。」

  人人都落了座,有的在長凳上,有的在地面墊子上,只有莫德站在她的桌子旁,等著最後的私下交談停下來。且不說她的奇特裝束——她戴著一頂寬沿草帽,幾綹白髮從下面散落出來,太陽曬黑的胖臉一點也沒修飾,幾串染色的珠子繞在脖子上,肉乎乎的胳膊從無袖的印花連衣裙中伸出,土黃色偵察兵長襪直到膝蓋下,方型的鞋好像火星人穿的,她比房間裡的任何人都顯得更專業和更有味道。

  同事們沉寂下來後,莫德·海登開始對他們講話,口氣由機敏的科學家變成了母親式的絮語。

  「我想你們大多數都想弄清下一步會發生什麼,」她說,「我便召開首次會議來告訴大家。我從天一亮就同頭人鮑迪·賴特及其妻子胡蒂婭·賴特在一起,直到剛才。他們倆人都是聰明友好的人物。胡蒂婭對我們還有些不放心,在允許我們看什麼和做什麼上常常有某些保留,而鮑迪頭人每次都駁了回去。既然我們在這兒了,他決定我們將看和做我們想看和做的任何事情。他相當信賴——他對此也很清楚——信賴考特尼先生的話,即我們將尊重他們的風俗、他們的生活方式、他們的尊嚴、他們的禁忌,誠實和科學地報告我們將觀察和學到的東西,同時還要保住他們島子的總體位置。」

  「現在,這麼說吧,每件事情都不是現成的。開始時,將會有人引導我們,給我們提供所需要的一切情況、介紹和合作。此後,很明顯,我們將全靠自己了,要盡一切努力同村子及其日常生活融為一片。我要求這樣,我不需要任何特殊照顧,我不需要為我們作出任何讓步和更改。我不要他們把我們當作動物園的遊客;我也不要你們中任何人把這兒當作一個動物園。達成的諒解是,我們在這兒將盡可能地被看作來自島子另一端的本部落同胞。而現實中,我知道不會像想像的那樣,但鮑迪答應盡他的最大努力,我也代表大家答應這也應當是我們的態度。一句話,我們在這兒不僅僅是事外觀察員,而是參與其中的觀察員,有可能就應同他們一起吃飯、勞動、打漁、耕種和嬉戲,參加他們的典禮,像遊戲、運動、節日等。就我所知,這是發現他們真正的文化形式的唯一途徑。我們在這方面的成功程度決定著我們每個人通過研究三海妖將對人類學和所從事的領域作出何種貢獻。」

  「你們中有幾個人參加過野外考察。卡普維茨一家——薩姆、愛絲苔爾、瑪麗——曾經參加過好幾次,馬克幾年前也去過一次,奧維爾,我想,從現在起我們之間可以直呼名字了,奧維爾已經參加過數次了。然而,克萊爾是新手,雷切爾哈裡特、哈克——麗莎也是,因此,儘管對有經驗的人來說是老生常談,但我還不是要求耐心聽我為新手們作些講解。當然,在某些專門知識上,對你們當中的老手也會是有價值的。所以我再重複一遍,耐心聽我說,你們所有人都要耐心聽,我講完後,我想你們就會更加瞭解你們在這兒的作用,對你們的期望,初步弄清能幹什麼和不能幹什麼,以及我們面臨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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