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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舞蹈者躺在舞臺上,仰面朝天,支起雙腿,僅僅把身子向上抬起。幾乎是赤裸的骨盆肌肉伴著音樂收縮,拉緊,突起,克萊爾緊緊地抱著雙臂,感到口中發幹,喉嚨跳得厲害,體內狂動著一種欲望。對她來說帶諷刺性的這一幕由於她的醉意和淚眼而變得模糊起來,她妒忌舞臺上的這種象徵,她需要一個男人,一個男人,一個要她的男人,來到她身邊,播下新生命的種子。突然,當音樂戛然而止、舞蹈者挺起身子並靜止下來時,克萊爾胸中哽噎了一下,保持住沒有失態。

  高個舞蹈演員又一動不動了。兩名年輕男子舉著一隻冒著熱氣的大木碗來到舞臺上,放在舞蹈者面前,餐桌上發出一聲敲擊聲,是鮑迪的手杖敲出的。

  「莫德·海登博士,」他在說話。「現在到了我們傳統友誼盛典的最後一項,一種在近幾個世紀來不常使用的典禮。我們血統的一個女性和你們當中一個你們血統的女性將共同登臺。她們將分別站在舞蹈者的兩邊。她們將脫去上衣,托起裸露的乳房塗上聖油,這樣便在友誼我們兩個民族便融合在一起了,對陌生人的禁令也便去掉了。對我們的家庭,我指派女性是我去世的兄長的女兒,名叫特呼拉。」

  特呼拉向鮑迪鞠了一躬,放下交叉的腿,優雅地一跳站起來,登上舞臺,站到舞蹈者的一邊。

  鮑迪又開始對莫德說話了。「你指定哪位你們血統的女性來代表你的小隊?」

  莫德緊閉嘴唇,思考了一回,然後說,「我相信最好是我代表我的家庭和我們的小隊。」

  「瑪蒂,看在基督份上,」馬克說。

  「別犯傻,馬克,」莫德乾脆地說。「當你爸和我進行實地考察時,我曾參加過好幾次這種典禮。」她對鮑迪說,「我們對所有文化中的接受典禮都熟悉,我還曾就米裡塔島的典禮寫過一篇文章,那兒的習俗是獻上一位妙齡女子來接受一位來訪者。當她獻出她的愛,她便收到一枚硬幣,這樣交換之後便有了友誼。」

  莫德吃力地站了起來,馬克卻攔住了她。「見鬼,瑪蒂,我不讓你爬到那上面去,我們另找別人。」

  莫德面露怒色。「馬克,我不知道你犯了什麼病,這是一種部落習俗。」

  克萊爾看著這場爭論,突然感到在這些土人面前為丈夫和她自己害羞。她知道她不會讓莫德走上去顯露乾癟、鬆弛的胸部。她知道她自己,克萊爾,特呼拉的對手,應該去扮演這個角色。這個想法抓住了她,卡瓦酒和棕櫚汁在她身下湧動,於是她站了起來。

  「我來吧,莫德,」她聽到自己這麼說。

  她搖搖晃晃地開始向檯子走去,馬克想抓住她,但落了空,傻乎乎地跌回到墊子上去。「克萊爾,別去!」

  「我要去,」她向回大聲說,「我想讓我們成為他們的朋友。」

  在檯子上,她絆了一下,終於在一動不動的舞蹈者的另一邊站好位置。她略為看了一下,注意到了下面那一圈面孔,莫爾圖利贊許,馬克憤怒,莫德擔憂,鮑迪和考特尼不動聲色。

  高個子舞蹈者已經移向特呼拉,正在慢慢地剝下纏在她胸上的塔帕布條。布條扯下,掉到地面上。一取下上衣,特呼拉的乳房似乎一下子掙脫崩了出來。克萊爾本不想去瞧,但好奇心驅使著她。她必須知道特呼拉這位懂得愛的人將什麼樣的東西獻給了考特尼。克萊爾從眼角審視著她的對手,她看到特呼拉傾斜、光亮的肩膀確實非常完美,線條流暢地向下隆起曲線,挺著兩隻帶著鮮紅奶頭的高聳乳房。

  舞蹈者又轉向克萊爾,而這一時刻真的到來之時,克萊爾反而發現自己一點也不害怕了。隨後她明白了為什麼不怕,但在還未能好好想一想之前,她意識到那個舞蹈者需要她協助。這位棕皮膚舞蹈者從未聽說過西方的衣服如何穿如何脫。克萊爾點了下頭,非常理解,伸手到背後,解開黃色山東綢連衣裙上的掛鉤,將拉鍊拉下,扭動著身子將上半身脫下來,搭在腰問。她帶著新的透明花邊乳罩,並為此感到高興。她又一次飛快地將手伸向後面,解開它,然後垂手等待著。那位舞者懂了,立刻扯住乳罩的帶子,從克萊爾的雙臂上拉下來,這樣以來,她上半身一絲不掛地站在那兒。

  當她的白色乳罩被拽開後,克萊爾挺直身子。她可以看到她曾忌妒的特呼拉正在用羡慕的眼光盯著她,於是克萊爾明白了她為何不害怕。在這樣一個世界裡,高聳的乳房、其堅挺度、其外形,都是女人美麗的標誌,她確乎具備某些。她的乳房凸出而堅挺,棕色奶頭四周很柔軟,襯托著胸溝中的寶石項墜的晶瑩閃光,更顯她的女性美,為愛做了一幅廣告。這揭示出,她不再在特呼拉之下,而是與之平起平坐,或許在下面這些人眼中,她還占上風。

  舞蹈的女孩跪了下來,將雙手探進碗裡,捧起一些熱油。她向特呼拉張開的手上倒了一些,向克萊爾的手上倒了一些,然後示意她們走上前,在友誼之碗上方碰面。特呼拉伸出手,輕輕地將油抹到克萊爾奶頭上,克萊爾意識到她也應該這麼做,也將油抹到特呼拉的胸前奶尖上。特呼拉微笑著退回去,克萊爾也學著她後退。

  舞蹈女孩用波利尼西亞語大聲喊了一個字。

  鮑迪頭人用手杖敲了一下桌子,顫巍巍地站起身。

  「典禮結束,」他宣佈道「我們歡迎你們到三海妖的村莊來。自此以後,我們的生活便是你們的生活,我們就像同一家族的人了。」

  15分鐘以後——差不多是半夜了,克萊爾走在馬克旁邊,穿過黑暗和沉睡的村子,只有溪流兩旁的幾隻火把閃爍著亮光。

  自她穿好衣服,道了別,自他們一塊走進場地,莫德同考特尼落在後面,馬克既不看她,也不同她說一句話。

  他們在沉默中走著。

  當抵達他們的草房時,她停了下來,看到了丈夫臉上的怒氣。

  「今晚你恨我,是吧?」她突然說。

  他的嘴唇動了動,但沒有出聲,然後,突然顫抖著連珠炮似地說道,「我恨任何一個——我恨任何喝得爛醉的人——任何胡扯許多難聽的性話題的人——任何舉止像個混帳妓女的人。」

  即使在黑夜的溫柔包裹中,他的話也深深地刺痛了她。她站在那兒,搖晃著,為他而羞恥,簡直羞慚難言。在婚後近兩年中,他從來沒有用這種毫不掩飾的憤怒同她說話。往往他的批評是有節制的,一旦說出了口,她很少回嘴便接受下來,但是現在,在這個夜晚的這個可怕時刻,今晚所發生的一切,她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親口所飲的這一切,都在支持她,鼓勵她放開膽子,要自由地體現自我一次,她終於說出自己的真實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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