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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17

  「別急,親愛的,」馬克說。「我不能聽風就是雨,考特尼先生也許有些誇張,也許是在用詩歌式的語言讚美這個地方。」

  克萊爾認為,馬克生氣了,因為他講話的嗓門很高。但馬克的面部表情是有控制的,他雖是繼續對妻子講話,可有意說給所有人聽。「畢竟,如果考特尼先生沒有不滿足,他怎麼會離開自己的國家這麼長時間呢?並且,如果他不具有觀察事物的能力會一呆就這麼久嗎?」

  馬克看了看考特尼,看到他的表情無動於衷,不想爭吵。「考特尼先生,不要錯怪了我,」馬克繼續說。「我只不過重複了今天上午說的話——長期在海上漂蕩的水手,變得焦躁不安之時碰上了這些島子,於是他們便覺得這兒比實際樣子更舒適。我不是說你是一位富有想像的人,我也不想爭論什麼問題,可是,你瞧,我是一名社會科學家,隊中的大多數人都是科學家,我們喜歡用公正的、不帶感情色彩的、科學的標準來判斷一切現象。我只是說我將保留自己的判斷,直到我見到並加以研究,親眼見到。」

  「十分公平,」考特尼說。

  在所有這些唇來舌往的過程中,土著婦女們未置一辭,像木偶一樣靜靜地坐在那兒。現在,特呼拉甩了一下她那長長的黑髮,跪坐起來,抓住考特尼的胳膊。「並不十分公平,湯姆!」她大聲說。她拿眼睛直接盯住馬克。「這不需要你所說的科學研究,全部是真的——關於美國,我不瞭解——但關於這兒海妖島上的事情我瞭解,是真的。湯姆說的每一件事完全符合我們民族的行為方式,我是本民族的一員,所以我瞭解。」

  馬克突然獻起了殷勤。「我壓根就不想反對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士的意見。」

  「那以,你就必須聽這位年輕女士的話,哪怕是一點。我想給你講一個關於托馬斯·考特尼和特呼拉·賴特的美妙故事。」

  馬克冷冷地抱著胳膊,臉上現出勉強的微笑。莫德翹著腦袋,一副人類學家全神貫注聽發言人講話的神態。只有克萊爾的表情反映出她內心的激動,就像在等待幕布升起,開演一齣揭示考特尼之迷的戲。

  特呼拉用胳膊從下面挽住考特尼的胳膊,又認真講下去。「很早以前,當湯姆初到這兒時,他並非你們今天見到的樣子,他完全是另外一個人,他——我找不出合適的詞來表達——悲觀,他悲觀,並且——湯姆,你怎麼說?」

  考特尼考慮著她的問話,一臉溫情寬厚,流露出某種內心的快樂,說道,「他是穿著洗後即幹布料的襯衣和薄條紋布西裝的奧德修斯;在他的貼身口袋上掛著奧格幾亞、伊利昂、埃奧利亞以及其它麥迪遜大道上的戰鬥勳章的綬帶;他決定,既然沒有佩內洛普在等著他,他就沒有理由回伊薩卡。他設法從船桅杆上掙脫出來,聽從海妖的召喚,投向她們。他受了某位邪惡之神的影響,甚至像奧德修斯的波塞東,感到厭倦、無精打采、冷漠、玩世不恭,對生活失去信心。他投向海妖是因為對他的旅程已經厭倦,祈求她們能給他力量以繼續前進——或者留下來。」

  特呼拉緊緊挽著考特尼的手臂。「一點不假,」某種隱秘的表情在他們中間傳遞著,隨即特呼拉再一次將注意力轉向別人。「他被帶到村子裡,變成我們中的一員時,他的不良精神沒有了。他同我們一起生活,變得生氣勃勃而且好奇。他想弄明白我們幹的每一件事情,以及為什麼那樣幹。像音樂一樣,我們的生活是一首古老的歌曲,許多月以後,湯姆就像完全脫掉他那可笑悶熱的衣服一樣,終於脫離了他那些陳舊思想,變得更有同情心。我從第一天就渴望得到他,當他理解了我們,更富有同情心後,我便能向他表示我的愛。後來我知道,他對我有著熱烈的感情,我們馬上成了戀人,太美了,對吧,湯姆?」

  考特尼撫摸著她的手。「對,特呼拉,非常美。」

  「但也並非一開始就那麼美,」特呼拉對大家講。「起初他並不好,他有許多長處,但在性親昵方面,他不怎麼好。他太拘謹,太擔心,太生硬。」

  考特尼低下眼睛盯著桌子,插話說。「他們可以理解,特呼拉。我們已經講到過我老家在愛情上的壓力——雙方都有——壓力很大,是酒精和毒品、敵意和罪惡的一種混合體,是焦慮、恐懼和壓抑。」

  「但我就不一樣,我沒有遭遇這種事情,我只知道其中的幸福。」特呼拉對海登家的人說。「於是我就把我所學到的教給湯姆,來享受這一運動、這一遊戲的樂趣,沒有沉重的思想,沒有沉重的軀體,就像波浪的起伏一樣自然,像微風吹拂樹林一樣自由。許多個月過去了,我們在一起的生活,有溫柔,有激情,在我們自己的草房裡——」

  馬克奇怪地盯著她。「那麼你們結婚了?」

  特呼拉的面部表情變了。「結婚?」她高興地叫了起來。「噢,永遠不!我們不結婚,我們在許多方面互相不合適。我們只是在身體上互相愛慕,到去年結束了。我已經充分得到了湯姆的身體,他也充分得到了我的,我們不再需要彼此的愛。另外,我對另外一個人——華特洛——有更深的感情。現在,湯姆和我不再是情人,但我們是朋友。當我有麻煩,我就到他的草房中講啊講,他便勸導我。當他需要更多地瞭解我的民族時,他就來到我的屋裡,坐在那兒吃著芋頭,談論我的和他的民族。我告訴你們湯姆和我自己的事情,是因為我為我們曾經相愛過而驕傲。當我第一次告訴村子裡的人時,湯姆大吃一驚。他說,在他的國家,一個未婚女人是不會向人們說出她的身體之愛的,可是你看,正像他所瞭解到的,我們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對,我們很快樂,並且我為些而驕傲。」

  「我也為之驕傲,特呼拉。」考特尼平靜地說。

  鮑迪咳嗽了一聲。「我們初次會面已經談得不少了,時間很晚了,該開始友誼慶典的儀式了。」他摸索著倚在椅子旁的多節木手杖,抓過來,敲了兩下桌子。他將手杖指向莫爾圖利和愛特圖身後的檯子。

  每個人都轉向檯子,正在注視特呼拉和考特尼的克萊爾看到莫德和馬克都朝她轉過來,便想從他們熟悉的面孔上看出點什麼。顯然,莫德很欣賞特呼拉的坦率、利落、毫無愧色的講話,從中為她的論文找到了豐富的材料。馬克緊繃著臉,克萊爾猜測是他對這群思想開放、頭腦簡單的土人不斷增強的厭煩所致。轉向舞臺以後,克萊爾試圖確定一下自己對特呼拉自白的反映。她所感到的是不安和自慚形穢,在聖巴巴拉或洛杉磯的聚會上,當別的夫婦通過透露一些他們性生活的情況證明他們的婚配比別人都優越時,她曾產生一種感覺,克萊爾現在就被這種感覺所折磨。他們有魅力,她沒有。他們健康,她卻不健全。她因為馬克而倍受折磨,而他比她更脆弱。之後,她不再去想特呼拉了。

  一個修長的、輕巧、雕像般的最多不過19歲的姑娘早已出現在檯子中央,她一動不動,伸著胳膊,叉開雙腿,脖子上掛著兩個奪目的木槿花環,部分遮住了她那年輕的小乳房。腰間掛著兩條短白塔帕布,一條掛在前面兩腿間,一條在後面,光溜的臀部和大腿完全暴露無遺。

  房間裡充滿了打擊樂和吹奏樂的聲音,在桌子四周的人們中間漂蕩。隨著音樂不斷增高,檯子上那位高高的黃褐色姑娘在原地動了起來,全身上下除了雙腳都在動。她那蛇一樣遊動的雙手在空中擺來擺去,面部和身體的部位開始舞動,先是一部分動,然後另一部分,最後所有部分都靈活地舞動起來。她的眼睛忽閃忽閃地舞動,嘴一張一合,她的小乳房在花下忽隱忽現,她的腹部在搖動,那誘人的臀部也跟著旋轉。開始,波動的節奏很慢,但節奏逐漸加快,她的臉一閃一閃,身影在肌肉的抖動中搖動,直到一跳躍向空中,然後慢慢下降,蹲坐在檯子上。

  克萊爾驚喜異常,知道剛才表演的是什麼,愛之狂野銷魂已表演完了,接下來的是生殖和分娩之痛苦,這將帶來友誼的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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