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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閒話少說,」拉斯馬森說,「部落裡的郎中救了哈培的父親,他幾年前才死去。我——他們不讓我走,讓我大吃大喝,直到我幾乎連路都走不動。他們打破了禁忌,舉行了儀式,使我成為部落裡的榮譽成員。你喜歡這些嗎?」

  「是的,有時候有這麼處理的,」莫德說。

  「那是為我舉行的,可他們認為還不過意,我想要什麼他們就給什麼。好吧,一、兩年後我養成了到處訪問的習慣,只是為了鍛煉——那是一個巨大的遊戲場,到處是吵鬧嬉戲,以後你們會看到——我不斷地瞭解這個地方和人們。後來,有一天我發現他們的一些特產,以我的眼光,比椰肉乾、珍珠或特羅舒貝殼都好,我請求許可獨家經營這些產品的出口和貿易,用他們需要的外面的貨物作為回報。從此我一直幹這個。起初,我乘我的帆船來這兒,大概一年4趟,二戰後我發現各種行業都追求速度,借助飛行,於是,有一個機會我抓到了這架老飛船,便買下了它。我懷念駕帆船的那些緩慢悠閒的舊日——」

  「你的手下怎麼樣?」莫德問道。「他們為什麼不到外面告訴別人海妖島的事?」

  拉斯馬森哼了一下鼻子。「手下?什麼手下?我只是帶兩名欽科酒鬼,懂嗎?他們連羅盤都不會看,從不知道我們在哪兒,每當靠近這兒時我就灌醉他們,他們從未上過岸。後來,欽科人死了,鮑迪開始要我用他自己的人以保證安全,這就是哈培在這兒的原因,在他前面我雇傭過他的堂兄,都是好孩子。這就是為什麼秘密能保持下來,我從來沒有向任何人洩露過,只有一次例外,那是我的生意。我總是守口如瓶,因為它給了我獨家經營出口產品的權力,但這還不是真正的原因,夫人。你瞧,我現在是這些人中的一員,光榮的同胞,至死不會背叛他們——也不會讓這塊地方被外來者毀壞。這就是為什麼那個教授,老伊斯特岱,偶然碰上並且強迫我這麼做讓我發瘋的原因。」

  「拉斯馬森船長,」莫德說,「你不必擔心我們。我們全部,每個隊員宣過誓要保守海妖島的秘密。即使我們中有人輕率,也沒有一個人知道,哪怕是稍微知道一點我們是在什麼地方。」

  「你們還是得小心,」拉斯馬森說,「因為現在你們知道了大體區域。如果有人得到一點線索,追蹤足夠的距離,他們在一、兩年中肯定會找到。」

  「我寫報告時」莫德說,「將有意把位置寫成波利尼西亞,說到此為止。」

  「船工,」克萊爾說,「我對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無人發現它感到吃驚,太平洋到處是日本和美國的飛機和船隻,而且自從那時……」

  「我肯定飛機上的人員和船上的瞭望員看到過它,」拉斯馬森說。「但從海上看,它看上去無人居住,看到它的人會看到沒有什麼可注意之處,它沒有港灣,水太淺了,不時有巨浪奔騰。說到飛機,他們肯定從上面飛過,但他們也看不到任何東西——這就是海妖島的奇妙之處——設計得如此巧妙,一個村子完全遮蓋起來,從空中從海上都看不到,什麼也沒有,看上去什麼也沒有。直到現時,仍然如此,除了它遠離主要貿易航線之外,每個人都想到已經知道的海島上去,在他們看來,凡是已知的東西才是好東西,別的無須問津,這就是我們得以保留的原因。」

  莫德還想再說點什麼,哈培用手摸了下拉斯馬森的胳膊。

  「船長」哈培說。「前面是海妖島。」

  他們都向外瞧。夜已消失,太陽也已升起。下面的海洋,灰藍色,在早晨的陽光下閃著金光,在他們面前伸展著,像無垠的液體田野。克萊爾的眼睛在海上搜尋,在那兒,在無限的盡頭,完全像伊斯特岱幾個月前在信中描述的那樣,她看到了在弧形地平線上的模糊輪廓。她體味著剛才的宣佈:前面是海妖島。

  莫德在幾秒鐘後也看到了,她高興地籲了一口氣。「我能看到了,船長,你會叫它什麼——一個潮濕的環礁或者風化了的火山島?」

  「我兩者都叫,並且都正確,」拉斯馬森說,他已經轉過臉去。「實際上,稱它作高島更確切,因為它有那座小小的空火山——你瞧,那兒厚厚的白雲簇擁在上方——它不像大多數這裡的高島那樣崎嶇和多樹木,可它有一圈珊瑚礁,還有一些鹽沼植被也比環礁好。它的優點,你們將看到——從海妖島的觀點看——是崎嶇和陡峭,像阿圭幹和皮特凱恩島很難進去。」他停了停。「你們在幾分鐘後就會親眼見到。」

  克萊爾和莫德懷著敬畏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他們在發著絲綢船光澤的太平洋上掠過,太陽的黃色光環在擴展和增大,將主島的輪廓鍍上金邊,一塊打碎還沒有磨光的翡翠安臥在熱帶的靜謐中。

  他們幾乎在它的上方了,滑過它,繞著它轉彎,克萊爾能清晰地看到伊斯特岱曾經見到的景象:海水、雨水、時間侵蝕而成的陡峭黑色絕壁;一片繁茂綠色地毯似的平原;一座殘缺的山高高聳起,傲視四周,像是一座古老城堡的廢墟;紫色環礁湖的閃光;洛蒂的「歲月的耐心之手」挖出的溝壑;滿山坡的樹木、水晶般的溪流和起伏的綠色峽谷。是啊,克萊爾想,一幅細緻入徽的圖畫,是出自波利尼西亞布魯蓋爾的畫筆。

  他們掠過兩個相連的環礁,掉頭朝環島峭壁間的一道裂隙飛去。克萊爾能分辨出空中椰樹葉發出的悠揚的音韻以及它們的複葉發出的歡慶似的細微劈啪聲。遠處是藍藍的海洋,在靠近一溜海灘的地方逐漸變成淺綠色,狹窄如帶的沙灘在陽光下閃爍。

  一切都是那樣安詳,只有海水衝擊峭壁泛起的白色浪花聚集在海灘伸出的一角。一切都是那樣肅靜,只有這些暫時馮入者和下面沙灘上的信號在動。

  克萊爾的心跳加快。「下面海灘上的就是他們吧?」

  拉斯馬森咕噥著。「對,或許考特尼叫人來歡迎你們,喊些村民來扛行李。」現在拉斯馬森忙活起來了。「我們要到了,最好把你的人弄醒,坐穩。水上飛機落水時那海水的感覺有時像軟墊、有時又像一條坑坑窪窪的路。」

  莫德帶頭走開,克萊爾不大情願跟她走。她的眼睛又多盯了一會這個原始的地方,簡直是機翼下的一道彩虹,然後她自言自語,「依奧拉那」。她從令她眼花繚亂的景色中收回目光,回到同伴當中。

  克萊爾來到座位前,看到馬克和其他人都醒了,她含含糊糊地揮了揮手,仍然陷在對剛才景色的迷戀中,剛坐下去,飛機便開始急劇下降。她緊緊抓住座椅,注視著用板擋起來的舷窗,同她乘坐的這只肥胖的棕色波利尼西亞大鳥一起下沉,感受到它觸到了水面,抖動著,滑行著,直到發動機咳嗽了最後一下不再作聲。他們已經茫然停在了三海妖沙灘外平靜的海水上了。

  造物主的蛋已經產下了,克萊爾心裡想,她等待著破殼和自由,那樣,生活就可以開始了,終於……

  仍然是大清早,他們已經在沙灘上等了1個多小時,拉斯馬森和哈培幫著海妖島上的9名年輕男子從晃動著的水上飛機中往岸上搬運板箱裝著的供給和設備,現在正在搬他們的行李。

  此時的太陽完全成了一團火焰,射向他們的發熱的光線幾乎可以看得出來。周圍的空氣安靜而熾熱,由於蒸氣的存在而略帶潮濕,溫度升得異常緩慢,在大洋洲的這一帶並不經常遇到這種熱天氣。

  克萊爾站在那兒,毛線衣搭在胳膊上,享受著撲到臉上和脖頸上的熱氣以及沒過她的涼鞋的沙粒的溫暖。在她身旁的雷切爾·德京和麗莎·哈克費爾德並沒有這麼舒服。雷切爾穿著黑色毛套裝顯得有些可憐兮兮,開始脫掉茄克衫。受這種寬鬆氣氛鼓舞,麗莎·哈克費爾德也動手脫去白色茄克衫。

  「肯定是濕度太大,」麗莎帶有歉意地說。「有點悶。」

  「我們得學著隨當地氣候穿衣,」雷切爾·德京說。

  克萊爾注視著一個高個年輕土人,皮膚楓木色,比他的朋友們黑些,向前彎著腰,手按在膝蓋上,準備接應駛來的獨木舟。從後面看,這位土人是裸著的。他的傾斜的肩膀、明顯的脊骨、長長的兩肋和瘦瘦的臀部完全暴露無餘,只在腰際有一根繩,用來吊住那囊袋。

  克萊爾在別人的幫助下首先下到獨木舟中,碰到一些土人,他們顯露出的男子氣遠非那些囊袋可以遮蓋住,她難為情地將眼睛移向他處。她害怕上岸,她知道那個白人湯姆·考特尼將為了在岸上等候莫德,早已乘獨木舟到達那裡了。土人身上的簡單衣著,即便令人難堪,至少還是可以接受的,不管怎麼說,他們是另一個種族,另一個民族,另一片土地上的人,你不能把他們同你自己的民族的人一般看待,不能不加區別,缺乏想像;但如果她自己民族的男人也這樣暴露,那就令人難堪和不安了。

  懷著恐懼,克萊爾好不容易乘舟滑到海灘,不再注意風景和划船的人了。她站到沙灘上,莫德將她介紹給托馬斯·考特尼先生,他並沒赤身露體或以樹葉蔽體,而是完全合乎文明禮儀,這使她感到極大的慰藉。

  「歡迎到海妖島來,海登夫人,」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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