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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13

  「另外,我希望你繼續幫我做筆記和——」

  「當然,莫德。」她為婆母那麼需要她而高興。「事實上,我已經感到工作多得做不完。」

  「好。」莫德從座椅上站起身來。「來,克萊爾,我們看看到哪兒了。」

  克萊爾站起來,越過莫德到過道上。在半明半暗的機身內,她們沿走道前行,經過降落裝置艙,經過郵袋、行李部分和廁所,經過主入口,突然出現在滿是煙霧的駕駛座裡的拉斯馬森和哈培身邊。

  聽到她們的聲音,拉斯馬森迅速從操縱臺上轉過來,就像一個頑皮孩子在穀倉後面被一根棺材釘子紮了一下,立即取下了嘴中雪茄。他用另一隻手揮去一團煙雲,點了下頭表示歡迎。

  「嗨呀,來了,」他說,側身將他的雪茄按進地板上一隻金屬煙灰缸中。

  「我希望你對我們的好奇不要介意。」莫德開腔說話。

  「沒關係,夫人,沒。你付了錢,你就有權隨便瞧。」

  克萊爾躋身在莫德旁駕駛椅後面。她的眼睛從複雜的儀器盤移到擋風板上,搜尋雙引擎遠處的景象。仍然是黑夜,雖不是漆黑,但仍灰白,濃霧像是正在上下浮動,下方的海洋還是看不見。

  「天快亮了,」克萊爾對莫德說。

  「是的,但我看不到——」

  「讓她再等15分鐘,夫人,」拉斯馬森打斷她的話,「你們會看到第一片太陽的光線,也會看到太平洋。」

  「喔,船長,」即使莫德也感到喊他的頭銜很困難「還有很遠嗎?」

  「我說15分鐘見天亮,再過5分鐘就會看到海妖島。」

  同拉斯馬森交談就像涉過一片泥沼一樣費勁,可儘管如此,莫德還是繼續發問。「海妖這名字是怎麼起的?」

  拉斯馬森掩嘴打了個嗝,喃喃道歉。「這種事該問湯姆·考特尼,但說實話,我從他那兒也知道了不少。早在1796年,老賴特第一個從唐溫德爾駛出,正在尋找一塊休息的地方,他在行駛當中讀了大量東西,讀那些老本本。突然降望員大喊發現了幾個新島子——你們就要看到的那幾個——這時的老賴特還躺在床上讀一本作者名叫——霍默——你們知道霍默?」

  莫德和克萊爾嚴肅地點了點頭。

  「他正在讀那本書,記不住書名了,讀到那個傢伙正在四處遊蕩,吃了不少苦,想回家,回到那個老太太身邊。」

  「是《奧德賽》,」莫德大度地說。

  「呃,管他什麼名字,反正老賴特正讀到那兒,讀到這傢伙正駛過一些島子,那裡正有些誘人妖在唱歌勾引他們,請原諒,於是他便用封蠟將耳朵塞住不要聽,還他媽的把自個捆到床板上——忘了後面是怎麼了。」

  他思索著故事情節,克萊爾鼓起勇氣。「塞西對尤裡烏斯說,『一開始你會遇到海妖,她們誘惑每一個走近她們的人,假如任何男子不知不覺地靠近並聽她們唱歌,他將永遠回不到家裡去了。』」

  「呀,就是這樣!」拉斯馬森喊道。他瞟了克萊爾一眼,好象她是一件令人羡慕的新發現。「你真聰明,夫人,像考特尼一樣聰明。」

  她很得意自已被視為同考特尼一樣聰明。「謝謝您,船長。」

  「反正,」拉斯馬森繼續說,「賴特老頭來到甲板上說,這3個海島看上去很美麗,是否就是書中所說的那些,何不就用書中的名字來稱呼它們,就是你剛才提到的——海妖——因為是3個,他就老是稱它們為『三海妖』,這就是解釋啦。」

  對克萊爾,考慮到對話者雙方的背景和他們所在的海拔6000到1萬英尺之間的位置,進行這種極不般配的討論確令她感到有趣和高興。

  「拉斯馬森船長,」莫德說,「提個個人問題不在意吧?」

  他那粗糙、飽經風霜的臉陰沉起來,滿是疑慮,嘴巴緊閉。「那要看是什麼問題,」他說。

  「伊斯特岱教授,每個人,都給海妖島蒙上一層神秘帷幕,」莫德說,「可我一直不明白,有些島外的人是如何知道它們的,例如,這個考特尼,還有你自己,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拉斯馬森皺起眉頭,好像他必須檢查一下答案方可回答。很顯然,思考對他來說是一個緩慢和費力的過程,他需要時間來準備回答。終於,他回答了。「不說湯姆·考特尼,那是他的事,並且他也不會說出他是怎麼到這兒的,你去問他吧,你會有機會的。他是個好說話的人,就像所有我們這些在這兒的傢伙一樣,但他對自己不會談很多,所以,你問他去吧!」

  「可你又怎樣?」莫德堅持不放。

  「我?對這事我沒有什麼秘可保,尤其是你就要到那兒。我?好吧,也許有一個世紀我沒回想它了。大約是30年前,我還是個未成年的毛頭小子,到處瞎闖,有時甚至碰得滿鼻子是灰,你相信。好吧,我曾為他們大型椰肉乾設備的公司工作,設備從戈德弗洛依父子公司弄來,還有英國的,利弗兄弟公司,我也插上一手,我是閒不住的。我買了一般帆船——它可真漂亮,開始自己幹起來。好吧,在一次生意航行中,我離開了正規航線,想四下瞧瞧——一個早上我們瞧見這個年輕的波利尼西亞夥計在一條獨木舟中隨波漂蕩,舟上有一隻露兜木風帆在水中打鬼轉轉。好吧,我們救起他,把他弄醒過來,原來他要到什麼地方,結果肚子痛起來——請原諒,夫人——他昏睡不醒,直直地躺在那兒,他中暑了。我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他說我們不把他弄回家他就會死去,他說他的家不遠。他說他們可以治好他。他告訴我們他的地方在哪兒,可起先我想他是病了,說胡話,因為我從沒聽說過有這麼個地方,這兒我大都知道。反正,我們帶他去了那兒,在方向上——相當確定,我們發現了海妖島,拋下錨。到我把這個小夥子弄上岸時他已好多了,他嚇呆了,因為他在昏迷的時候指給我方向,到那時為止還沒有人知道這個地方,生人是嚴格禁止的。可我自己也是個毛頭小夥子,根本不在乎那些當地的胡說八道,我看到那個小夥子張惶失措,連離開海岸都很困難。於是我向他問出路,半推半拉著他走到村子裡。好吧,我告訴你,村民們不但沒割掉我的腦袋,而且還把我當作了大英雄,因為我救的小夥子,是頭人的血親。他也是——好吧,他已經死了——他可是迪克·哈培的父親。」

  莫德和克萊爾順著拉斯馬森的手指看到黑髮、淺棕色皮膚的年輕人正俯身操縱盤上。他微微轉過身,迅速同他們交換了一下眼神,點了點頭。「是的,是真的,」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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