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歐文·華萊士 > 三海妖 | 上頁 下頁
二一


  薩姆又笑了。「說實話,我是的,但僅僅有一點。我對他也只有過有個初步印象罷了,但對她來說他是太鬼太大了一點。」

  「只要你是她的父親,並且她還在成長,他們對她來說將都是太鬼太大了。」

  薩姆很想來上一句俏皮話,但沒有說,只代之以平靜地點頭表示同意。「說得對,我覺得你是正確的,做媽媽的最知道——」

  「——最知道做爸爸的,這是肯定的。」

  「跑題了。」他觀察著漆木桌。「今天有電話、客人、郵件嗎?」

  「一切照舊,郵箱裡只有一張桑地亞地宮聚餐舞會的請柬——幾張賬單——從公民自由權聯盟來的一份報告——《新共和報》——又一些賬單——大概就是——」她突然改了口。「噢,親愛的,我差一點忘了——有一封莫德·海登給你的信,在餐廳桌子上。」

  「莫德·海登?我正納悶這位老大姐現在在哪兒?也許她又要出臺了。」

  「我去把信取來。」愛絲苔爾說話間已經站起身,腳上的臥房拖鞋踢嗒作響,向餐廳走過去。她拿著一個長長的信封回來,交給薩姆。「是從聖巴巴拉寄來的。」

  「她正在變得能坐下來了,」薩姆說著,打開了信封。

  在他讀信的當兒,愛絲苔爾站在一旁強壓回一個阿欠,但在她得知所有事情之前是不會離開的。「有什麼重要事?」

  「就我所理解的說……」他的聲音低了下去,繼續讀著,是那樣專心。「她在6月間要到南太平洋搞一次實地考察。她需要有人同行。」他把看完的那張信紙遞給她,漫不經心地摸索他的眼鏡,掛到耳朵上,繼續往下讀。

  5分鐘後,他讀完了信,若有所思地等待著。當妻子讀完伊斯特岱的附件時,他抬眼看著她。

  「你怎麼看,愛絲苔爾?」

  「很迷人,當然了——但是薩姆,你答應過今年夏天我們呆在一起,我不要你撇下我們,自己跑開。」

  「我沒說要那麼幹。」

  「我們的房子有許多事要去做,許多活你得幹,我們不是已經答應我娘家,今年他們可以來……」

  「愛絲苔爾,別急,我們哪兒也不去。對我來說,我看不出三海妖比波利尼西亞的其它地方會有任何不同之處。只不過——你瞧,首先,同老莫德在一起很有意思,同她結交是件好事。其二,應當承認,聽起來像是一個真正古怪的地方,那樣的風俗——我得帶上像機——或許會出一本能賣出去的畫冊,不像以前那樣。」

  「我們過得挺好,不指望賣什麼畫冊,我厭惡當遊牧民或者植物寡婦。我們應該呆在家裡像一個家庭一樣呆上一個夏天。」

  「瞧,我也厭倦了,我和你一樣喜歡呆在這兒,我只不過是在瞎想,我根本沒打算離開此地一步。」

  「好,薩姆。」她俯下身,吻了吻她。「我都睜不開眼了,不要睡得太晚。」

  「一等到瑪麗……」

  「我允許了她半夜回來。你這位格羅弗·惠倫等著歡迎她不成?她有把鑰匙,自己知道路。睡覺吧,你需要睡覺。」

  「行。你一從洗澡間出來我就去睡。」

  愛絲苔爾上樓到臥室去後,薩姆·卡普維茨拿起莫德的信,悠閒地重新讀了起來。除去戰爭以外,他只到過南海一次,呆的時間很短,就在莫德到那兒的第二年,在斐濟群島上搜集標本。他收集到了一批相當好的野生薯蕷,有幾個品種他從未見過。在他不辭勞苦地加以測量、學習其名稱和生長過程之後,卻在保存上出了某種差錯,歸途中全都爛掉了。再搞一套會是很有價值的,就是說,如果三海妖上也生長那些東西。還有,有可能那本畫冊將得到補充,甚至得益于莫德肯定會寫出的暢銷書。是吸引人,可薩姆明白吸引力還不夠大。愛絲苔爾是對的,家庭是首要的,要讓它根深蒂固。在阿爾布開克會過個好夏天,他主意已定,不再介意,實際上,還很高興。他將莫德的信整整齊齊地疊好,裝回信封裡。他關上燈,只留下一盞,前廳燈也亮著,等候瑪麗。

  他到了臥室,燈已經關了。瞟了一眼,看到床上那一堆就是愛絲苔爾睡在那裡。他摸索著走進洗澡間,關上門,打開刮臉燈,做著過夜準備。完事後已是零點過10分了,這令他吃驚。他拉了拉褪了色的藍長袍罩在睡衣上,決定對瑪麗說晚安。

  在走向她房間時,他看到房門開著。到了門口,看到床還疊得好好的。他失望地踱進了擁擠的書房,將桌上的學生檯燈重新打開,拉開百頁簾。外面,吉拉德大道空無人跡。瑪麗以前不這樣,薩姆心煩意亂,轉過身去。他想再點一支雪茄,但已經刷了牙,便否決了這個想法。他在桌旁坐下來,不停地用腳輕輕拍打著,一頁頁地翻弄著一些生物學雜誌。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汽車駛近的聲音。壁爐臺上的鐘錶指著12點34分。他立刻跳了起來,關上學生檯燈,拉起百頁簾,可以看出尼爾·沙夫爾的史蒂貝克小型汽車的輪廓。汽車掠過房子,掉了個頭,靠近路邊停了下來,發動機不響了。薩姆如同被燙著一樣放下百頁簾,做一個關心子女的父親,沒問題;但做一個間諜,決不能。

  他那蒼鷺式的雙腿載著高而瘦的身軀慢慢地向床邊走去。他扔掉長袍,爬進被窩,仰面而臥,腦子裡想著瑪麗,甚至想到了她的兒時;轉而又想到莫德,回想起曾同她一道搞的那次實地考察,隨後又想到戰爭及後來的日子;突然又想到瑪麗,全無睡意。他一直在豎著耳朵聽,沒有聽到她進屋。恰在此時,好象故意捉弄他,聽到了鑰匙的金屬聲響,折頁的吱扭聲和關門時木頭相碰的聲音。他覺得自己的臉在黑影裡掛著笑容,靜靜地等著聽她從起居室向臥室走的腳步聲。

  他等著那自然會有的腳步聲,但沒有聽到。他更加清醒了,用力聽著,還是沒有腳步聲。奇怪。他控制住自己,翻了個身,擺出要睡覺的架子,但耳膜卻始終在等著。沒有動靜。這非同往常,他現在有點神經質了。他肯定,從她進門起碼已經過75分鐘。他再也忍不住了,便掀掉毯子,蹬上拖鞋,披上長袍,走到過道上。

  他再一次向她的房間走去,沒人在裡面。他來到起居室,裡面靜靜的,看起來好像沒人,可他看到了她坐在他的椅子上。她已經將她的高跟舞鞋——他從來都看不慣的那種——甩到一邊,直挺挺地坐在那兒,沒感覺到有人進來,茫然地盯著前方。

  奇怪啊奇怪,他想著,轉到她的面前。「瑪麗,」

  她抬起頭,秀氣的桃子般的臉是那麼可愛和嬌嫩,那麼年輕,以至於可以明顯看出她的眼睛有點不對勁,好像是哭過。「呵,爸,」她低聲說。「我以為你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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