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歐文·華萊士 > 聖地 | 上頁 下頁
四九


  走到池子對面,季霍諾夫發現在牆上有一座聖母像和一個飾有一串念珠的很大的十字架。一個健壯的服務員斜下身子問他講什麼語言,隨後就遞給他一個搪瓷金屬牌,上面寫著「用英語祈禱,之後默默地向上帝提出你的請求。」季霍諾夫喃喃地用英語祈禱了一會兒,而後將牌子遞還給那名服務員,他力圖在心裡默念著向萬能的主提出的請求。但他始終排遣不開思慮中水池的惡臭和億萬個芽孢桿菌的遊蕩。

  這個服務員伸出手抓住季霍諾夫的手,使他放心地坐在浴池裡。季霍諾夫蹲下身子,池水浸過他的下半身,直到上腹。一名服務員又叫季霍諾夫放鬆起來,向後躺在水裡,讓水浸過他的脖子。季霍諾夫照著吩咐去做,他朝後一仰,池水立即就漫過了他的脖子。突然間他感到滑了一下,他的整個身子連同頭部一起浸到池水中。他被嗆了一大口腐臭的水,急忙掙扎著坐起來,頭一露出水面,他頓感有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他不斷地咳吐著,拼命吸納著空氣。

  服務員神情嚴肅地走進池子,扶著季霍諾夫離開浴池,很快就把季霍諾夫的短褲和衣物還給了他。季霍諾夫渾身上下水淋淋的,他很想擦乾自己,可他找不到毛巾。他只好十分艱難地蹬上短褲,由於身子濕,短褲只能緊巴巴地箍在身上,隨後,他又使勁把衫衣、褲子套上,最後是襪子和鞋。此時,他身上的衣物已被水珠濕透了。

  不久,有些眩暈的他,又一次站在了浴室外的兩棵棕櫚樹前,他眼前是一座小山包,和一座刻有「聖·瑪格利特·蘇格蘭女王和保護者」的塑像。他尋著睃周圍,尋覓著逃逸的路線,他渴望盡可能離這個糟糕的浴池遠些。終於,在那些洗完澡朝山洞去的人流背後,他發現了一條逃離的路。陽光下,被濕透的衣服緊裹著的他,十分不舒服地走著,他在納悶,是否這樣病患就會治癒。他找不到答案,只有僵硬著身子朝前走,就像踩著高蹺,眼下他唯有的願望就是儘快使身子乾爽。

  他來到山洞旁的一側停下來,這兒比較背靜,但太陽光仍充足地照耀著。

  14

  這一刻他駐足在這兒,讓陽光曬著身子,可仍感到粘乎乎的衣服緊緊箍著他的肌膚。於是,他像一隻落水狗抖落水珠一樣起勁地抖動著身子,以使衣服寬鬆起來。就在他抖動身子的一瞬間,一個糟糕而又無法預料的事發生了。他的嘴和下巴上的東西倏忽掉到地上。

  驚異中,他盯視著腳下,他被他看到的東西驚駭萬分。他不由自主地伸手胡拉了一下那洗得乾乾淨淨的嘴唇和下巴,除了那顆肉疣外,光溜溜的什麼也沒有。原來他那撮粗大的毛茸茸的小鬍子,由於頭被浸在水裡而打濕,失去了粘性,掉落在地上。他心驚肉跳的四下看了看,是不是有人發現了,是否發現了他帶著假鬍子這一事實。最後,他快速彎下腰,抄起了地上的那撮鬍子,一眨眼功夫又把它貼到上唇處原有的地方。在他擔心鬍子安得是否妥當的當兒,他開始喘起了粗氣並四處掃視著,看這短暫的露怯是否被人發覺。

  他朝正前方望去,那正在減退的恐懼一會兒又猛地加大了。他看到那位無處不在的導遊,吉塞爾·杜普雷正用照相機對著他。眼前的景象令他眼睛都瞪大了,隨即,驚恐便開始減退,因為他意識到她也許沒有把焦點對著他。就在他前面微微朝裡偏一點的地方,正站著約有十二、三人的朝聖團,他們正對著導遊吉塞爾擺好姿勢,她為這批最遲的朝聖團拍下了另一張照片。

  季霍諾夫心煩意亂,仍站在山洞一側的那個地方沒挪窩。他無法確定吉塞爾是否在他的鬍子掉地時已為他拍了一張,還是照相機只是指著這個方向,而焦點是對著離他只有幾尺距離的朝聖團。

  他無從知道。

  他只想轉身溜掉,可當他正欲起步時,他發現吉塞爾已看見了他。她把照相機放下,滿臉微笑著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朝他揮了揮。

  「塔利先生!」她招呼道。「你好嗎?」

  「好,好。」

  「你來洗了澡了?」

  「洗了。」

  「你得繼續洗,」她又說道,「如果你想好些的話。」她眨了眨眼睛,「希望儘快再見到你。」

  她閃身加入了她的隊伍,季霍諾夫迅即轉過身子,他要將她和那山洞儘快拋之腦後。他竭力重新琢磨著她剛才對他說過的那些話,但沒發現能表明她已拍過一張他的照片的任何暗示。見著他,她所表露的僅是吃驚、快活罷了,僅此而已。

  他覺得他已患了嚴重的妄想症。

  她沒有看見。沒有一個人看見。

  他很安全。

  他一定會康復。

  雷傑·穆爾身穿外罩小馬甲的藍色細條紋周日禮服,他最後穿這件最得意的服裝還是在倫敦慶賀他同讓一克勞德·詹姆特合夥的晚宴上。今晚,雷傑興高采烈地提醒他妻子,同詹姆特的合夥會使他們變得富有起來。即將進行的這次更為盛大的慶祝活動,是為了慶賀他們在盧爾德經過修整和擴建的餐廳的正式開張。在離開倫敦之前,伊迪絲就準備好了她那件最昂貴華麗的帶圓點花紋的粉紅色緞面外套,今晚她也把它從衣櫃中取出來穿上。

  他們從飯店出來後,沿著伯納德特·蘇比勞斯大街走了兩個街區。儘管夜晚舒適宜人,可這個時候,整個大街的行人卻格外稀少。現在正是晚上七點整,多數的朝聖者和遊客們在去參加本地的晚間燭光遊行之前都正吃晚餐。

  七點過五分時,雷傑讓伊迪絲停下來,他指了指街的另一面拐角的一家餐廳:「就是它,」他說,「咱們的金碗就在彩虹的盡頭。」

  伊迪絲盯著那餐廳,它剛剛粉刷成深藍色和橙黃色的外表。看著雷傑一副躊躇滿志的樣子,她也會心地笑起來。「看上去起碼算得上三星級。」她說。

  「是的,是的,起碼是三星級的。」雷傑附和道,同時,他緊緊地勾住她的臂彎,跨過馬路。「當合股的事確定後,讓一克勞德沒有時間進行翻新,不過他已經計劃準備了。因此,經我同意,他重新粉刷了餐廳的外表,內部進行了現代化的裝修,又增設了一個雞尾酒廳和第二間餐廳。他特意將重新開張的日期選在我們來盧爾德的那天,生意可從來沒有這樣興隆過。」

  「我太高興了,雷傑。」

  「今晚是正式開張。從今晚起,餐廳就要收一項特別服務費和特別菜肴費。」

  「客人願意付這錢嗎?」伊迪絲好奇地問。

  雷傑對著他的心上人笑起來:「客人有一串理由樂意付這筆費用的。一是這餐廳可不是那種廉價旅館附設的乏味的餐廳;其二,它是為數不多的單門獨戶的豪華餐廳之一;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我們可以向客人提供其它地方無法提供的服務。」他引著她沿餐廳牆邊朝前走,接著他用手一指,「瞧啊。」

  伊絲一抬眼,一個巨大的霓紅燈招牌正五顏六色地閃爍著,連餐廳的玻璃門也映得光彩奪目。招牌上書寫著:穆爾太太奇跡餐廳。

  雷傑的雙眼盯著妻子,她的嘴張開著。「什麼——」她一下完全懵住了。「什麼意思?」

  雷傑咧著嘴:「在盧爾德只有一個伊迪絲·穆爾,就是我的穆爾。」

  伊迪絲似乎仍未清醒,「穆爾太太奇跡餐廳」,她站在那兒喃喃地嘟念著。

  「你高興嗎?」

  「我——我不知道。雷傑——我想這有些使我難為情。我是說,讓我趕這風頭,也許這用不著;也許該是——」

  「你很配得上,這是你自個兒贏得的,」雷傑說。他拉開門,「不過好戲才開場,等著瞧吧,裡邊還有呢。」

  倆人進入門廳,雷傑觀察著妻子,見她正專心地留意著整個主餐廳。主餐廳空間很大,深藍和橙黃兩種格調色在燈光下交相輝映。藍色的是牆和座位,橙黃的是蓋著桌面的臺布。每張餐桌上都放置著一個銀色的細花瓶,內裡插著一朵粉紅色的玫瑰,透露著別致高雅的情調。在每張餐桌的正上方,那鍍鉻的吊燈給人以暖融融的感覺。主餐廳裡已人滿為患,另有一部分人擠在遠處的雞尾酒廳裡。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