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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赫爾塔多仍寸步不讓。「你的意思是說,我們不是劊子手——我卻說他們可是劊子手。他們是萬萬不可相信的壓迫者和殘暴無情的兇手。我可永遠忘不了他們對我家庭的暴行——那次突然襲擊——在那個晚上他們殺害了我父親,我叔叔,我堂兄,這僅僅是因為他們散發過反長槍党分子的傳單,」

  洛佩斯站了起來,目光咄咄逼人。「那是在佛朗哥年代,現在已是新時代了。」

  「新時代?」赫爾塔多大聲地說,「比諾可是佛朗哥的傀儡。」

  「米凱爾,」朱莉亞打斷了他的話,「他或許是對的,給他一次機會。在所有的暴力行動中,你以前從未殺過一個人。這值得我們去試一試來避免殺人。」

  米凱爾轉過身,怒氣衝衝地面對著她。「誰問你了?你懂什麼是屠殺?」

  「我知道,那是罪惡。」

  「可在我心裡,他早已被幹掉了,這是一命抵一命。我才不怕為此而承擔的任何後果呢。」他又轉身面對著洛佩斯。「比諾是個殺人兇手。豹子永遠改不掉吃人的本性。他同以前沒有什麼不同。」

  「我想他同以前不同了,他渴望盧爾德即將發生的奇跡,這事使他異常興奮。我敢肯定,這個奇跡如果發生,一定會改變他,而且這種變化是永久的。對我們是有利的。」

  「如果那奇跡不發生呢?」

  「那麼我們就重新考慮事態的發展。看看比諾對我們的態度如何。讓我們等著在盧爾德將發生的事吧,讓我們等等看。」

  洛佩斯穿過房間向門口走去,可是赫爾塔多緊跟著他,憤然地繼續用嘲弄的口氣說。「等等看,等等看吧,」赫爾塔多大聲說道,「聖母瑪利亞,還有那該死的山洞,全都是騙人的鬼話。我像我父親一樣,接受過基督教育。可這對他,對我們有什麼好處?比諾信奉的上帝並不是我們的上帝。我決不承認這樣一個上帝,這個上帝居然能容忍壓迫和種族屠殺,全是他媽的一派胡言亂語。清醒點吧,奧古斯汀,咱們決不能為他們的上帝所愚弄。在盧爾德什麼也不會發生。咱們的主意決不能改變。他們的策略是企圖瓦解我們的鬥志,最終讓我們停止抵抗,好消滅我們的組織。比諾並沒有向你保證讓我們自治。他只是許諾與你談判,無休止的談判,無休止的對話,全是他媽的煙幕彈,我求你別上當。我們必須照原計劃進行。只有炸彈的語言才能使他們理解和尊重我們。」

  洛佩斯停在了門口。「米凱爾,我的回答仍然是不行。至少現在,或者說暫時,所有的暴力行動的計劃都要中止。我們得聽一聽另一種語言,聖母瑪利亞的語言。到聖巴斯蒂安再見。」

  頭兒打開門,離開了公寓。

  赫爾塔多放慢了腳步,幾乎因憤怒而昏厥。

  幾秒鐘後,他掙扎著挪動腳步移向電視機旁的小桌,打開一瓶蘇格蘭威士忌,倒滿一杯,喝了一大口,瞪視著已坐在扶手椅上不知所措的朱莉亞。

  朱莉亞開始求他安靜下來,挽起了他的手臂。「米凱爾,也許奧古斯汀是對的。以前他總是正確的。也許有比用炸彈更好的辦法。我們就等等看。」

  「你也同意他的說法,」赫爾塔多說,一口喝光了杯中剩餘的威士忌,又重新斟滿它。「另一個天主教徒到底等著看什麼?難道等著聖母瑪利亞在什麼山洞顯靈,從而賜給我們自由嗎?難道這就是我們等著去見的——那可詛咒的聖母在他媽的山洞出現——一個能夠告訴那個渾蛋比諾怎麼使巴斯克獲得自由嗎?這就是使我們繼續撐下去而使我們免於死亡的保障嗎?」他不斷地喝著,幾乎又把第二杯也喝光了。

  他把酒杯「咣」地一聲放下,轉身對著朱莉亞。「不!」他吼叫著,「你聽著,我就是那個決不同意的人,我想讓那件事發生,我要把那些胡說八道的統統報銷!」

  他朝臥室走去。

  「米凱爾,」朱莉亞喊他,「你要幹什麼?」

  「打電話,不要干涉我。我給聖巴斯蒂安我母親那兒掛電話,告訴她與她的牧師聯繫一下,讓她儘快設法把我安排在到盧爾德去的西班牙朝聖團裡去。」

  朱莉亞根本不相信。「你打算去——去盧爾德?」

  赫爾塔多走到門口站住了。「我要去盧爾德,」他沙啞地說,「那就是我要去的地方。你知道我到那兒去幹什麼嗎?我要去炸掉那個鬼山洞,把那處聖地炸個乾淨,這樣聖母就沒有什麼地方顯靈了,比諾也沒有什麼可等待的了——一了百了地去掉了我們執行計劃的絆腳石。」

  朱莉亞一躍而起,眼睛裡充滿了恐懼。「米凱爾,你不是在說著玩吧!」

  「等著瞧。我要把那個山洞炸個粉碎。」

  「米凱爾,你不能那樣做。那將是個不可饒恕的罪過。」

  「我的妹妹同志,只有一種罪過,讓那個該死的比諾哄騙我們,陷入絕境。當我幹完了,就不會有什麼山洞,也就不再有什麼奇跡,不再有奴役,永遠不會有了。」

  05

  利茲·芬奇緩緩地沿著彎彎曲曲的伯納德特·蘇比勞斯大街走著,這條路她猜想應是盧爾德的主要街道之一。映入眼簾的景況使她驚詫不已。她一邊走,一邊努力回憶她曾經造訪過的那些兩邊佈滿花街柳巷、酒吧、貨棧的街道,有幾條立即浮上腦海。

  這其中有紐約的四十二號大街,洛杉磯的好萊塢大道,還有幾條是通向基督出生地的伯利恒的幾條路。這些街道都夠齷齪的了,到處充斥著粗俗的市儈氣息,廉價的商品喧囂,地道的醜行劣跡,而眼下盧爾德的這條街,與它們相比竟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回想起,她在巴黎準備起行前,曾記起法國天主教作家喬裡斯·哈斯曼在目睹盧爾德後寫的一部作品。她從手兜中抽出她從中抄錄的一段話:「人們在此地所看見的一切是那樣的醜惡不堪,使人感到那樣的反常和不自然,它遠在人們所知的低級庸俗的水準之下。在盧爾德,醜行氾濫,同流合污比比皆是。對這種極端的卑劣風氣,人們要想壓抑其厭惡之情幾乎是不可能的。」

  阿門,妙極,她如是想,心裡昏昏然繼續沿路走下去。

  利茲·芬奇故意早一天到達盧爾德,今天是8月13日,星期六,下午天氣非常悶熱。明天將是被報界大肆宣傳得家喻戶曉的聖母瑪利亞重新顯靈的第一天,將有成千上萬的朝聖者擁人這個小城鎮。一般她出差到一個不熟悉的城市採訪,她總是提前24小時到達,為的是進一步瞭解這個城市的風土人情,事先作好準備,以便使採訪工作更為順利地進行。

  從機場到盧爾德市區還有11公里的路程,一路上除了成片葡萄園和玉米地,還有那些隨處可見的法國招貼廣告牌和少數帶有宗教意味的咖啡館,風景單調乏味。

  她對盧爾德這座城市最初的感覺是索然無味的,街道狹窄彎曲,一直沿山通向一條小河,兩旁的商店、咖啡館以及旅館鱗次櫛比,數不勝數。她不得不提醒自己,這只不過是一個具有兩萬居民的小鎮,然而卻要在402家旅館以及難以計數的簡易露天帳篷裡,每年都要接待和容納五百萬旅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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