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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西蒙茲太太穿著白色的廚師制服,給厄蘇拉和哈羅德·帕爾默端上了一盤薄餅包蟹肉和熱咖喱燒肉包,這兩人正在院子裡與薩拉和薩姆·戈德史密斯討論問題。

  哈羅德不經心地接過他妻子傳給他的薄餅包蟹肉,繼續醉醺醺地盯視著薩拉裸露的一大片肚皮。開初,薩拉公然不顧薩姆的慣例,改變曾經在現代舞學習班上穿過的三角背心和緊身裝,換成一套瑪達·哈麗。四條飾有珠子的圍巾裝飾著緊身衣,一條大圍巾繞著三角背心圍了圈,但肚皮仍然裸露著,引起薩姆的嚴重不安。

  這之前,為了贏得薩姆的喜歡,或者也許為了獲得他的布店的帳戶,哈羅德問過薩姆有關他的生意的問題。而薩姆,他那煩躁不安的眼神不停地從他妻子的不雅觀的裝束(「這些娘們心裡想些什麼——尤其是作為兩個孩子的母親?」)移向院子裡其他男人的瞥視上,接著又轉向哈羅德,對雜貨不斷上漲的費用、雇傭人員的背信棄義、銷售稅、財產稅、所得稅、還有壟斷連鎖網絡的欺騙,用他那沉穩的滿含抱怨的男低音訴說著。

  厄蘇拉喝著酒安靜下來,對他們的談話似聽不聽,口裡不時地咕噥著隨和聲,出自本能她理解談話者說到的生意對他們的生意會有助益的。

  薩拉壓根兒就沒有聽,隨便擺弄著她的髮髻,接著又重新安排她的圍巾,對她穿的這種如此簡單的裝束發現不出有什麼令人愉快的地方,不過沒有作出任何後悔的表示以免引起薩姆的苦惱。她觀察著薩姆的側面,他那重重的下頜像大猛犬的下頜那樣顫動,她想起斯特萊琪在戴爾斯徒莫推崇過的那些猶太的漫畫。不過,她承認這樣比較不算公平。那些下頜井不是真正使她惱火的東西,使她最不能忍受的是他本身的憂鬱、社會上的默默無聞和平庸。她不能容忍的是,生活在類似這種平淡無奇的人中間的那種失意感,她竟與一個傻瓜作伴侶,而他決不可能代表她對男人的成熟的趣味追求,也不是她真心愛慕之所在,他不知道她的欲望是什麼。

  她看見格雷斯·沃特頓走進院子來,她打了個手式以便引起她的注意。她感到,無論是什麼,最好能來打斷薩姆令人厭倦的對那瑣碎的小生意不停地嚼舌頭。格雷斯用手帕做出了回應,快速走向前來,她穿的那件代表安妮·博林的不合身的都鋒王朝時代的衣服沙沙作響。

  「薩拉,我一直在到處找你,」格雷斯急乎乎地說,「說真的,我剛才也是在找沃特頓先生——「提到沃特頓時她總是喜歡這樣說。她朝著天井快速地掃視了一下——「不過,我確實有事想找你談。」

  薩拉看得出,不管是冷雨也罷,暴風也罷,還有什麼沃特頓,都不能令這個正辯論的薩姆住口,於是她只有轉過身去,背對著薩姆和帕爾默夫婦,與格雷斯接談起來。

  「這不是妙透了嗎?」格雷斯說,審視著薩拉的緊身裝和技巾。「你是如何保持女學生似的體型的?」

  薩拉聽見這話很高興。「不吃中午飯,不吃甜食。」她簡單明瞭地回答道。

  「薩拉,我們一直在認真地探討今夏再搞一次集資演出的事情,上次演出是那麼成功,」薩拉的心臟停止了跳動,她什麼話也沒有說,格雷斯繼續說下去。「你在裡面扮演的角色又是那樣的轟動一時。我們正設法挑一個同樣的角色,也許演《溫德米爾夫人之戀》一劇。你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溫德米爾夫人——你正是具有這種舉止氣質的人——當然,你如果樂意,你也可以挑選厄琳妮太太。我們剛剛開始徵求意見。」

  「我……我怕抽不出身來,格雷斯。這事很耗費精力。孩子們無人——」「不過,我們不會在八月前安排。你可以把小傢伙安排去野營。」

  「我想不行,格雷斯。無論如何,薩姆和我可能離開。」

  格雷斯歎了口氣。「哦,所有的人都旅遊,這使我一連兩次遭拒絕,而且都是出於同一個理由。」

  某種直覺使她溜到嘴邊上的問話縮了回去,但最後她還是忍不住把它吐了出來。「另一個拒絕你的是誰?」

  格雷斯的目光那時正在搜尋她的丈夫,聞聲把視線轉向薩拉。「弗雷德·塔帕爾,」她說,「記得他嗎?」

  「不錯,我記得。」

  「我原打算,先從徵求那位導演開始。畢竟,這麼大的一件工作非他莫屬。我今天早晨給他掛了個電話。」

  薩拉的雙頰一陣發熱。聽別人輕率地談論弗雷德的名字感到很彆扭,這侵犯了她與弗雷德共同保持的秘密防區。她記得——她整個夜晚每時每刻都不曾忘記——她昨天下午較晚的時候在綠色村莊的電話亭裡給弗雷德打的電話。她終於發現他在家了,但是令人不安地感到有種冷漠。她說,這之前她打過不知多少次電話,但是總沒有回應。他說,他外出參加一系列生意上的會見。她說,因為道奇車裡的那個人她曾不顧一切地去看過他;他解釋說,他到他的律師那兒去了。後來,很抱有希望的想瞭解去見律師的緣由——出了什麼事?沒有,他不耐煩地回答,那是有關一樁合同的事——事實上,他那時正在與人洽談——聽他這樣解釋,她對他那種冷漠和不耐煩的口氣也便放了心。她想知道什麼時候他們能見面,提醒他說,他們已經四天沒有見面了;而他則說,他明天上午有事外出,不過星期六早上可能在家。他建議她到那時與他聯繫。

  「……我們進行了簡短的通話。」格雷斯這樣說。

  「你今天上午給他通的電話嗎?」

  「怎麼,當然是,為什麼不?」

  「我……我倒猜想他正在工作呢。」

  「哦,我這就告訴你這事的所有情況,我親愛的。不過,中心意思是,我告訴他,在上次的演出中,我們每個人是多麼欽佩他的工作,他是多麼寬厚和大度,我們是多麼再次地需要他。當然嘍,我想,我會十拿九穩的成功,因為我聽說過他的處境。」

  「你聽見些什麼,格雷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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