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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瑪麗·麥克馬納斯信步走出,來到院子裡的水泥地板就餐處。她父親仍在那兒撥弄磚砌烤架裡的烤肉木炭塊,附近擺著便攜式桌子,上面放了一層層深紅色的牛排,每層都用蠟紙隔開,垛得老高。瑪麗瞅了一會兒,然後坐到格子躺椅邊上。

  「把一塊牛排放回冰箱裡吧,」她說,「內奧米不會來啦。」

  「你肯定諾曼不會下來?」哈裡問道,並沒有轉過身來。

  瑪麗對這種問話方式感到有點氣憤,她莫名其妙地感到仿佛在為一點小事口角似的。「這不是『不會下來』的問題;他不能夠,他感覺不好——你不曾看出他那樣子嗎?」

  她父親轉過身,朝她眨著眼睛。「是不是今晚我們對語義學有點敏感?」

  「我只是以為你想那樣說罷了。」她猶豫了一下。「對不起。

  可是他確實頭疼得厲害才回家的,爸。您應該知道;還是您和他一起開車回來的。他肯定稍微睡會兒就會好些,不過剛才他說他覺得沒有好轉。他不想給晚會潑冷水。」

  「在我看來,他近來得的病遠不是頭痛——對一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來說。你為什麼不讓他去看醫生呢?」

  「他堅持說他挺好。醫生們就去了。」

  哈裡·伊溫咕噥著,好像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他噘了一下嘴,心不在焉地在那滑稽的廚師圍裙上擦了下手,然後慢慢地朝瑪麗對面的躺椅走過去。

  「他告訴過你我們今天談過話了嗎?」

  瑪麗皺起眉頭。「沒有呀。」

  「我們談了,關於他的新任務。」

  「新任務?」

  「記得——星期天——我告訴你我在謀劃一件十分有趣的事嗎?」

  瑪麗急切地點了下頭。

  「哦,我們已決定就預製房屋專利案與那些埃森人進行交涉。我們要進人德國法庭。我準備下月派諾曼和霍金斯去。」

  「去德國?」瑪麗高興地拍起掌來。「那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不,瑪麗,」哈裡·伊溫趕忙說道,「不是你。他在那兒會忙得不可開交,沒有給太太的地方。我已跟霍金斯說了,他不能帶他的太太,而我也不能因為他是我女婿對諾曼表示出偏心。那會擾亂工作秩序的。是很不好的先例。」

  瑪麗的興奮已轉為憂鬱的關心。「要多久?」她問。

  「誰知道?那些法庭的事總會拖延的。而且現場還有大量的準備工作要做,需跟我們的德國——」「多長時間?」她堅持問。

  「噢,四個月——最多六個月。」

  「不帶我?」她的聲調變得不吉祥了。

  「瞧,瑪麗——」

  「諾曼怎麼說的?」

  「哦,我得承認他不大情願接受那項任務。我原想把這件事對你保密,但是他卻失望得要命。我提醒他,有家室也罷,無家室也罷,他依舊是名雇員,毫無特殊可言。這是項重要工作,而我期望他去幹。」

  「但是他會去幹嗎?」

  「他最好去。他說他要跟你商量一下。『這要看瑪麗的了。』他說。我正靠你把某些道理灌輸給那個小夥子,我慣壞了他。」

  瑪麗坐在躺椅上,輕輕地搖著身子,以某種奇特的陌生的眼神凝視著她父親。

  哈裡·伊溫遇見了她的凝視,接著籲了口氣。「哦,牛排——」他開始離去了。

  「您想讓我們分離,不是嗎,爸?」她的聲音一點不刺耳,僅只含有理解的口氣。

  「你瘋了嗎?」

  「我想你甚至想讓他失敗——」

  「瑪麗!」

  「嗯。」她站起來,開始向裡邊走去。

  「你要去哪兒?」哈裡·伊溫在背後喊道。

  「給諾曼我的答覆。」

  她一步一步地爬上樓梯,用這段時間來使自己適應那新的決定,就像深海潛水員頂著不斷變化的壓力慢慢地升出水面一樣。

  到了樓上,她向臥室走去,接著開開門,隨後關上,然後翻轉了鑰匙。

  諾曼躺在床上,仰面朝上,手臂枕在頭下。他兩眼凝視著天花板,這時轉為瞅著她。她來到床邊。

  「頭痛咋樣了?」

  「我從未頭痛過。」

  她點了點頭。「我也是那樣想的。諾曼,他告訴了我。」

  「派我們去德國的事?」

  「我們不去——我告訴他。」

  「哦?」

  「我們不去。」

  她用腳踢下鞋子便爬到床上,然後躺在他身邊。

  「諾曼,我愛你。」

  「我也一樣。」

  「僅愛你。」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她的臉。

  「諾曼——」

  「唔?」

  「我想要我們有個孩子。」

  他用胳膊肘支起了身子。「什麼時候有這個想法?」

  「早有了。」她想笑。「孩子長大後,我們可以旅行。」

  「你說的是真的,是不是?」

  「是真心。」

  他向她伸出手去,她投入了他的懷抱,緊緊地貼在他的胸膛上。

  「什麼時候?」他輕輕地問道。

  「現在,諾曼——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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