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歐文·華萊士 > 洛杉磯的女人們 | 上頁 下頁
九三


  他的臉正對著她,接著壓低嗓子,用非常刺耳的聲音說出了他的要求。

  她的太陽穴火燒火燎的。「福斯特先生——」「怎麼!」他大喊起來,又重複了一遍他的要求。

  他的手伸向她,不過她掙脫了他的拉扯,緊接著用盡全身的氣力狠狠地打了他一記耳光。

  「你這個豬玀——你這個肮髒的豬玀!」

  「你才是豬玀。」

  她一躍而起躲開他,即刻抓起自己的手提包,還有那份手稿。

  他坐著,呼哧呼哧地喘著氣。他的聲音這時變成了哀鳴。

  「厄蘇拉——聽我說,親愛的——我可以幫助你——任何事情——」她朝門口走去。

  「你以前幹過!」他喊起來,「你喜歡這個!」

  她抓著門上的球形把手。

  「你離開,你就離開了這項工作——失去了一切!」

  在開著的門口處,她轉了身。「你明白你能用你的工作做什麼嗎?」她大聲地回敬了一句。那時,她就像一個碼頭裝卸工(她以後會想起來的),她告訴他說。然後她跑掉了,經過電梯,下了三段樓梯,再穿過門廊。她一直奔跑到小車旁才止步。那時,只是在那時,與過去——不是將來而是過去——決裂的衝擊力猛烈地向她襲來。

  奇怪的是,她竟感到沒有必要去哭泣。透過擋風玻璃,在前方兩棟灰色高樓中間,她能看見延亙向北的高聳入雲墨綠色山戀,塊塊皺折斑駁的懸岩和裂縫清晰可辨。她愉快地注意到,今天是加利福尼亞州睛朗美好的一天。

  ※        ※         ※

  凱思琳·鮑拉德仍然舒舒服服地坐在內奧米家的沙發上,半個小時也幾乎一動也沒有動。幻想產生的各種短劇就這樣在她自己和膝蓋上那本神秘小說之間穿插上演。在每場短劇裡,男主角總是保羅,可是女主角在她自已身上又變幻成了不同的面孔。厄蘇拉·帕爾默來了又走了,接著是露絲·喬伊絲,然後是勞麗西亞·斯考威爾,眼下她又將薩拉·戈德史密斯引進了她的肉體中,在她那私人舞臺上,將薩拉介紹給保羅。

  一想起薩拉,凱思琳看得出,她的性格是多麼熱情。她是實實在在的家庭主婦,還有她那生育力旺盛的樣子,這對像保羅這樣的男子,會做出熱烈而慷慨的反應。這畢竟是48個染色體的問題。上帝是如何分配它們的?薩拉的怎樣?我的又怎麼樣?我那被搗碎了的已經乾枯的凝膠基因使我成為現在這個樣子?從遺傳學角度看,薩拉會得到一致同意而擁有它。

  ※        ※         ※

  她六七歲那年萬聖節前夕的夜晚,一個斷頭骷髏從籬笆後面尖叫著抬起身子來,薩拉和其他孩子嚇得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慌忙朝主要街道那燈光明亮的藏身處跌跌絆絆地爬去,弄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有幾處還淌著血。自從那晚以後,薩拉·戈德史密斯再也沒有體會過這種寒徹透骨的恐懼。

  她站在起居室的一扇大窗戶旁邊,用窗簾遮住自己,身子平貼依在牆上,朝外張望著。道奇車還沒有移動,車內那個掙脫不掉的罪惡報復幽靈也沒有走掉。薩拉氣喘吁吁地從玻璃窗格縮回頭,她把自己推離開牆壁,在經過的家具那裡穩住自己,然後拖著老好打彎的雙腿朝廚房走了過去。

  自從薩姆離開家,她第一次看見這輛轎車和司機之後,今天上午已是第三次撥動弗雷德的電話號碼了。星期一那件可怕的事發生後,她一直在等著那個復仇幽靈,那個甩不掉的無所不知的眼睛的出現。可是星期二,接著到來的星期三,街上都不見他的蹤影。她聽從弗雷德的勸告,暫且回避他的床第,把自己釘在薩姆的房中。

  今天上午,她不可理解地、神經過敏地強制性地把內心的平靜與數字「三」連在一起。倘若三天中大街上看不見他,那麼她和弗雷德將平安無事。過去發生的事完全是巧合而已。可是第三次張望,發現那輛道奇轎車依舊在不屈不撓地等待著。

  在這令人沮喪的事實面前,她那富有魔力的咒語頓時消融了。

  即使在她打電話給弗雷德訴說這種恐懼的時候,她的依賴性仍然寄託在數字「三」上。第三次打電話會發現他在自己的公寓裡。不過,她的魔術並不見效。那個駕駛道奇的是魔鬼;魔力已從她手中飛到了他的手中。

  電話鈴嗡嗡地繼續響著,接著慢慢地自動降低,響聲被控制住了。打不通電話,無法訴說她恐慌的緊迫處境。

  她最後將話筒放回掛鉤上。弗雷德出去了,她只有單獨地同他們的災難在一起。房間的傾斜的牆壁像是在升起的浪潮,仿佛要將她吞沒似的,而惟一的避難所就在陽光下,可那兒也面臨著危險。不過室外一切都很正常,有她居住的街道、朋友,還有那通往弗雷德公寓的路,那最終的安全地。

  不管怎麼說,那盯梢的四輪車的陰影是誰呢?那個人、那輛轎車。是一個值勤的偵探吧。可能是商業偵探,雇傭一天50美元,用完辭掉。誰雇的呢?是塔帕爾太太,抑或是薩姆?

  不過,瞧吧,她是無敵的,薩拉暗自思忖。自由、清白,一位良母,一位善於購物的顧客,總是利用白天作掩護。那四輪陰影怎麼能夠加害於她呢?繼續跟蹤?再做一些記錄?為薩姆還是為塔帕爾太太效勞?已經有足夠多的記錄了,再多些亦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去見弗雷德合計合計,商討一下,再作決定。

  知道有人正站在她身邊,手裡拿著燧發槍,看世界上誰再敢嘲笑她那紅A字。

  她在衣櫥裡找到皮茄克後走到前門,將門打開。她猶豫了一會兒,見一位園丁穿過街道走過去,然後是那輛道奇車。她急匆匆地來到陽光下,一鑽進她那涼爽的小車裡,她便快速將車起動,向後倒出,上了馬路,然後轉了個彎,避開停在那裡的幽靈。然後又轉了個彎。當她行駛在威爾希爾·博爾瓦德大道的來往車輛中時,在後尾觀察鏡中沒有發現道奇轎車,她這才放了心。

  薩拉記不得是怎樣奔向貝佛利山的,一路上都沒有看見那個可怕的陰影。可是穿過聖莫尼卡、博爾瓦德大道越過大酒店時,她覺得從鏡子裡看見了後面有兩輛轎車,有那輛熟悉的道奇轎車。她立即右轉彎向南開,駛過兩條街道,在弗雷德公寓的對面將車停祝她從前座位上起身,朝後面的方向搜尋著,見這條街沒有行駛車輛,也沒有敵人,不免感到有幾分得意。

  她急急忙忙走進公寓大樓,跨上樓梯,對這兒比對薩姆的前門還熟悉。直到她轉身觸著門鈴時,她這才看見用薄粘膠帶貼在門環上方的一張便條。

  上面有一條留言,用典型的斜體寫的,屬印刷體,出自弗雷德之手。「裡吉」,開頭寫道——一個她不曉得的名字,不過肯定是男性——「只得一早匆忙去律師那兒——」滑稽,雖說也許不是,不過卻表明沒有危機——「午餐時與他密談;決心了結此事,下午晚些時候給你打電話。請原諒,等著我的電話。弗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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