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歐文·華萊士 > 洛杉磯的女人們 | 上頁 下頁
九二


  在過去的一周中,除了一天外,她每日都見到他。她過去從來沒有這樣快地對一個男人滿意過,然而,舊有的擔心像一把出鞘的劍那樣懸在她的上面。在他星期天離開之前,她不敢計自己去想這事,或者想他們倆人之間將要發生什麼事。現在,在將保羅在腦海裡反復思考時,她突然感到不誠實和配不上。她試著去想她知道的與保羅有關係的其他婦女。她們如何對待他?她指的是誰呢?內奧米?呵,上帝,不。不過,有像……外表上像她那樣冷靜和有控制力的人。然而誰又像她呢?真的,一個也沒有。可是,還有厄蘇拉·帕爾默,她是位作家,保羅是位作家,有共同語言,具有在這樣的情景下所需要的優點。沒有什麼人是極端猶豫不決的。她妒嫉厄蘇拉……

  「呃,」伯特倫·福斯特把那杯香按酒放在她面前的咖啡桌上後終於開口了,「我敢打賭,早飯時從鼻子裡冒氣泡你還是第一次。」

  「不錯。」厄蘇拉·帕爾默盡職地答道。

  那天的前一天,福斯特打電話給她改變他約會的時間。他抱怨說,阿爾瑪簡直連一個晚上也不讓他走開,即使去工作也不行,所以他只好安排下面的最適宜的事情,他與一家電影製片廠合謀好,邀她去參觀在萊克阿羅黑德的外景地拍攝現常她晚飯時將回來。不過,無論如何,這會給厄蘇拉和他本人在一起呆整個星期四的上午和下午。他曾建議,他們可以在他的房間裡早早地吃著早餐開始。

  對早餐的安排厄蘇拉原先就感到比較好,但對共進午餐的安排卻使她越來越感到不安。早餐具有不那麼纏綿,不那麼羅曼蒂克,帶一種反性欲的氣氛。畢競,有誰能在喝過麥片後被激發起與人私通的欲念?但是,當她穿著一身晨裝,上身是開領罩衫,下身是柔軟的羊毛百褶裙,到達那裡時,她驚愕地發現,福斯特在他的灰色真絲睡衣上披上了一件薄薄的圓點花紋真絲晨衣。他的圓臉剛剛刮過,有一股松子和滑石粉的氣味。

  在他的身後,早餐車上的冰桶裡有一開啟了的瓶子。

  他高高地舉起了玻璃杯。「皮普威德絲,」他說,「花大錢才能買得到,來,來——喝杯嘗嘗。」

  當她把杯子舉到嘴唇邊時,他早已一飲而盡,並越過他的酒杯注視著。厄蘇拉儘量不顯出難喝的樣子,那味道實在像是從濕木頭裡擠出來的。「真香,」她說,感到酒的熱量升到了她的太陽穴。

  「嗯,」福斯特一邊喝著一邊說。「早餐可以等一下。」他繞過桌子來到她身邊,把玻璃杯放下,然後沉重地坐在長沙發一,靠在她的身邊。他像貓頭鷹似地窺視著她開領罩衫處露出的依稀可見的乳溝。「哦,編輯小姐,」他說,「它在哪兒?」

  對厄蘇拉來說,那推遲已久的可怕時刻最終來臨了。「在這兒,」她說,拍了拍皮夾下的大馬尼拉信封。她的性史記錄得以完成倒是欲望驅使的奇跡。在打印記錄的過程中,她無時無刻不被腦中意識的長途漫遊——回憶她的童年時代、與哈羅德在一起的歲月、作為性夥伴她方的不足——所耽誤和停頓下來。在忙忙碌碌經歷了豐富的人生中,愛情已變成人生的次要部分的時候,她從來沒有完全、甚至部分地面對自己的缺點,但是一旦集中於某一地方,像對她的舉止的單獨傳記,她一生中的這部分則顯得比以往更加突出,而它的失敗也顯而易見。

  重溫她的這部分生活的令人討厭的使命,知道它很快就會讓另一個人見到,又加上得知她丈夫正在辦公室裡由一名德國妓女服侍著,這些事實使她這幾天的日子特別難熬。有幾次,在難以想見的幾周前,她腦海中出現了這樣的想法,在紐約的這份爬格子的差使和工作,是否值得付出這樣的代價。然而,她最後還是繼續幹下去,完成了這項令人作嘔的任務。

  此時,她解開馬尼拉信封的線扣,打開它,抽出了用夾子夾好的打印記錄。她在想,直接與福斯特睡覺也許比讓他窺探臥室,注視她多年來的性行為會少一些羞恥。

  「共27頁。」她說,她說著將筆記交給他。

  他雙手拿著筆記,並保持著那張嚴肅的做生意的面孔。

  「一個真正的貢獻。」他說。

  「這要花一點時間看,福斯特先生。我也許可以散散步再回來。」

  「不,我想要你在這兒討論討論。請用香檳。」

  他已經急不可耐地看了起來。尼蘇拉努力回避他的臉,可是好幾次又禁不住要瞟一下,看見了一張像是在黑暗的起居室裡凝視只限男人看的影片的臉,一張貪婪地閱讀約翰·克萊蘭德典型性行為描述的臉。尼蘇拉吞下香擯,心裡感到不好受。

  她覺得好像貝爾·博伊德正在將哈羅德的秘密傳遞給敵人一樣她還覺得自己是對只有上帝才能選定的私生活的背叛者。(當你將這些出賣之後,還能留下什麼呢?)她意識到他開始急匆匆地跳過了好幾頁來。

  「怎麼啦,福斯特先生?」

  「小孩時的材料——誰感興趣?成人的部分在哪兒?」

  「你指的是婚前?」

  「你怎麼叫它都行。」他不耐煩地說。

  「第18頁。」

  他找到那頁,接著又讀下去。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一直舔著嘴唇。

  過了一會兒,他望望她說:「如此說來,你以前幹過?」

  「我那時很年輕,福斯特先生。」她急忙說道,說完後又憎恨自己為什麼要防衛,可是又不願意給他許可證。

  他繼續讀著,又看她一眼。她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他雙眼反射出來的映象不是厄蘇拉·帕爾默,而是半邊剝去皮的牛肉。「你在生活中學會了。」他說。

  「什麼?」

  「姿式說明了一切。」他說,顯出了牙齒,而且眨了下眼睛。她的皮膚變得冰涼。

  他又看起來。她從眼梢看過去,發現紙張在沉穩地翻動著。她估計他正讀著她與哈羅德的私生活那部分。她鄙視起自己來,真想從他那肥胖的手中將手稿奪回來。

  他拿著紙張的手指移向她。「他不甚偉岸。」福斯特說。

  她迎上他的目光。「誰?」

  「你丈夫。」

  她氣得眼睛直發昏。「他和任何人——你或者其他任何人——完全一樣。」

  「按照我的標準不是。」

  她失去了控制,決定回擊一下。「男人們為什麼如此自負?

  他們總以為能比她的丈夫對她幹得更好。」

  「忠誠嗎,我不反對——可是事實總歸是事實。」他咧開了油光的嘴。「對不起,他也許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改善的。」

  他又看起來。她因過度氣憤而瑟瑟發抖。這個奇形怪狀。

  長著肮髒腦袋的老色鬼,使用污穢的舌頭貶低和譏嘲哈羅德,還抹殺了她的整個婚姻生活。

  他翻過了一頁,這時又翻回前一頁,慢慢地重新看起來。

  他的嘴唇無聲地在編排著要說的話。他怔怔地拿著這一頁紙,沒有翻轉它。他開始說話,眼睛並沒有看她。「這兒說,問題:你——,」他那發胖的臉轉向她。「到這兒來,」他命令說。

  他用手指指著這頁紙。「請念念這句,看我是不是理解得對。」

  她緊張地側身移向他的身邊,側身向前隨著他的手指注視著那一頁字。她感到他患有氣喘病,呼出的氣噴到她的面頰上。

  「那指的是什麼?」他詢問道。

  她向後縮了一下,坐直了身子。他瞪著她看。她真想哭出聲。他的表情非常古怪,只通過嘴巴呼著氣。

  「那指什麼?」他又問了一遍。

  她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它都講明白了。」

  「我怎麼想呢?」

  「嗯,不過……有差別——」

  「呵——」他喘著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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