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歐文·華萊士 > 洛杉磯的女人們 | 上頁 下頁
六九


  儘管他們睡了不超過4小時,保羅和霍勒斯達成默契,無一放亮就起床了,以便避開其他人。他們穿著已畢,準備迎接第三天的會見。之後,他們在維拉·尼普利斯餐廳外稍事停留,等待7時30分開門。在其後的半小時裡,除了幾對暫住的旅客匆匆進早餐以便趕在交通擁擠前上路外,他們兩人便單獨在一起了。

  到8點,他們離開餐廳,沒有看見查普曼博士、卡斯或貝尼塔,因而甚感寬慰。他們來到車庫,太陽在無雲的天空中像一個特大號的正用油煎的蛋黃那樣緩緩地發出沸騰的火焰。道路兩邊的潮濕草坪已在升溫,很快就會變幹。保羅斷定這天定會像星期一那麼熱。他把帆布車篷頂落下,放在福特牌可換篷汽車上,把它系牢,然後,他坐在駕駛盤後,旁邊坐著霍勒斯。

  他輕鬆地把車倒出停車處,最後,打到低檔,用腳逗弄著車間,駕駛著車子,緩緩地順著通向桑賽特·博爾瓦特的陡峭幽靜的車道開過去。

  在停車信號處,他瞥了霍勒斯一眼。「我們有點早。高興不高興先開一小段兜兜風?」

  「隨你的便。」

  保羅把福特車向東朝桑賽特·博爾瓦特大道開,然後加速到每小時35英里,臨近大學校園時一度又放慢速度(後備軍官訓練隊的小夥子們在草地上操練),在他朝貝佛利山的方向前進時開始加速。敞口車速度一快,就生髮出一陣微風,雖說那裡本來沒有風。那空氣輕輕地撫摸著他們,宛如女人的手那樣溫柔。在貝爾——埃爾門,憑慣性衝力,保羅急劇地向左拐過去。

  「你到過這裡嗎?」他問。

  「我想沒有。」霍勒斯說。

  「如果你來過,你自會記得。這裡非常像是在火奴魯魯後面的郊區開車。」

  保羅將眼睛從擋風玻璃轉向霍勒斯,意思想對此處的風光評價一番。然而他見霍勒斯對周圍環境全然不感興趣。霍勒斯頹然地低坐在那裡,像是處在昏睡狀態,雙臂交叉鬆弛地放在胸前,兩眼茫然地注視著擋風玻璃。

  保羅找不出別的原因,只能想到從半夜之後開始的這個不吉利的早晨來。在他洩露了他與內奧米的會見之後,霍勒斯一直未起床,他的臉像被打了似的麻木。他在敘述他的婚姻故事時,一刻不停地抽煙。

  事情發生在查普曼博士以前的那一年,麥迪森召開一次婦科醫生大會(霍勒斯想起來),霍勒斯從裡爾頓到那裡宣讀一篇論文,大會盡力在各方面適應它的客人。在他們提供的方便之中,有一處秘書班子,指定給霍勒斯的姑娘自報名叫內奧米·謝爾茲。霍勒斯在遇到內奧米以前,只把女性當作是生物學上的必需品,一種有別於重要的日常工作的鍛煉物。他總是肯定他命中註定一生是單身漢。

  內奧米卻是他曾經想像過的一個女人能夠具備的特殊人物;活潑、有趣、漂亮、敏捷。還有,而這一點很快證明是一個決定因素,她是一個總有人渴望和追求的年輕女性。她只對霍勒斯有好感。這一點使他在同事當中成了一座特別的雕像,使他具有一種以往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值得驕傲的滿足。他開始賦予內奧米取代愛情的等價量(「當然,我這樣措辭是事後想起來的,」他向保羅承認說)。從一開始,內奧米就準備把她自己的全部給予霍勒斯,全部地無條件地奉獻給他。對此,霍勒斯依據天主教培養成人的每一個理由為藉口,才抑制住自己,沒有去占這位被愛打動的姑娘的便宜。就這樣,在他帶她到裡爾頓並使她成為內奧米·范·杜森前僅僅5個月便定了婚。(幾乎達不到互相瞭解的程度,他告訴保羅說。)在最初的日子裡,非常欣賞結婚這個念頭。這使他在流行的社會群體中具有了成員資格。這個群體他過去並沒有意識到它的存在。有生以來第一次,他有了一種屬￿某種比裡爾頓學院的職員更具世界性、更令人歡娛、更充實的事物的感覺。那些數不清的操辦婚姻的附屬品最使他感到愉快:在屋裡準備好菠羅小鴨;磨損了的襯衫領最終豎了起來;兩人一起到商店購買冰箱和藍鸚鵡;填寫聖誕明信片地址;不停地受到來自男性朋友們的妒羨;一起玩紙牌、拼字遊戲、雙人離合字謎;浴室門後掛著的乳罩,浴缸上面晾乾著的長筒襪和打開蓋的牙膏;分好了的星期天報紙;紐扣魔術般地重新出現在睡衣和襯衣上。

  但是這些快樂和法律認可的親密是有代價的。它大都常常按時來自雙人床上。

  他的性要求,霍勒斯曾經坦白地向保羅承認,就他所能猜測到的,在查普曼前的那些知識不多的時期,比平均的性要求要低。開始內奧米永不疲倦的性要求讓他激動不已,但是幾個月後,仍然沒有絲毫的平靜,她那無休止的性欲已不再是快樂而成了使他狼狽不堪的一項義務。幾乎每個夜晚,她都盼望著他。那件曾經是愛的事情迅速變成了愛的服役。那張可怕的雙人床的陰影,每天都在暗下去。查普曼博士出現後才救了他。

  查普曼博士成了一位營救者,竟像摩托化部隊和陸戰隊策劃的那樣馬到成功。當查普曼博士錄用他為業餘助手並要求他值夜班時,霍勒斯用很大的熱情在這項秘密項目中通力合作。對他這股熱情,查普曼博士誤認為是他對科學的熱愛。這樣以來,與內奧米就有了摩擦。但是很快她便接受了這樣一種理解,即每週兩次便是他們的計劃數。後來,她的騷動不安的情緒減少了。到最後,竟完全消失。直到後院那場可怕的結局和隨後的景象發生後,霍勒斯才意識到她重新組織她的生活到何等的程度,為了進行這種調整她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他用乾淨利索的一著將這個墮落的東西從他的生活中分離開。房子騰出去了,家具賣掉了。每一件紀念品,每一件禮品,每一張照片都清理掉(留下了一張照片,他們結婚後第二年拍的那張淡化處理的側面像)。即使最後的一點通訊聯繫,離婚後的贍養費,霍勒斯也讓它不通過個人傳遞。每月的第三天,維斯康星州裡爾頓的一位律師,把支票寄給加里福尼亞州伯班克的另一位律師。

  在那單身漢調查的繁忙日子裡,霍勒斯將自己全力以赴地投入該項工作,並且很成功地把內奧米從他的腦海中抹掉。但是,隨著對已婚婦女調查的實施,此事常常變得困難起來——因為,這樣的情況出現得太經常了,屏風後的某個聲音,使他聯想起是她的。越來越經常的是,從屏風後面傳來的對他所提的婚外遇問題的回答,聽起來有意像性虐待狂似的。

  從安排這次旅行的那一刻起,霍勒斯就很害怕。在男子調查時,他對洛杉磯進行並不在意。但是,已婚婦女的抽樣的調查可以接近內奧米使他忍受不祝也許,正如他一直在考慮的那樣,他害怕他可能又見到她;或者,也許他害怕見不著她,對他的這種擔憂,他說不出真正的理由。可它照舊令人痛苦地存在著。後來,星期一晚上,他看見了她,他到韋斯特伍德看電影。他在從中心通道旁第三個座位上找到了位子,進入正片約20分鐘時,一位年婦的婦女走過通道上來,她就是內奧米。

  她沒有看見他,繼續朝門庭走,然而他看見她了。引起了很大的震動,後來他便弄得爛醉如泥。

  在與保羅交談會見內奧米的情況時,霍勒斯被從200個志願者當中內奧米不可避免的出現(起碼他心下這樣想)的事實攪亂了。他想,這倒像惡運附身一般不讓他脫開。保羅反倒認為她的出現沒有什麼很不正常的地方,畢竟已經會見過3000婦女了。很有可能碰上,保羅先前在火車上就預見過。如果她們中有人被證實是小分隊成員的舊相識,也用不著特別吃驚,特別是她就住在抽樣調查的小社會圈子中。保羅提醒霍勒斯原先在印第安那波利斯遇到的事情。他本人認出了他所詢問的已婚婦女,碰巧就是他在學校裡曾經約會過幾次的女人。這些事發生了。就是這樣的發生,在藝術上,不允許發生得太經常,將它排除掉,免得人們不相信。但是在現實生活中,它們卻屢屢發生。是的,這不是令保羅感到不安的巧合,而是,如他對霍勒斯所說的那樣,基於內奧米讓自己參加她丈夫也參與其中調查的奇特事實。肯定她知道。霍勒斯認為不可能。在他們婚姻生活的後期,她不知道他為誰業餘工作,因為查普曼博士的第二項調查還沒有公開宣佈。至於說讀什麼東西發現他以後的工作,那也不大可能。比方說她讀書,那只在他們的婚姻早期做過,她從來不耐煩去讀報或雜誌。她不大可能改變了。再就假若,她不經意地瞥了報紙一眼——哦,保羅知道,文章通常是連篇累牘地報道著查普曼博士,很少提及小分隊成員,哪怕是他們的名字,進一步說,內奧米也不太可能向布裡阿斯的任何人洩露她的婚姻名字,所以,別的婦女無法向她提及查普曼小分隊裡的范·杜森。不,就霍勒斯所能想到的。這一點是講得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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