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歐文·華萊士 > 洛杉磯的女人們 | 上頁 下頁
五一


  「你用安密妥麻醉嗎?」

  「非用不可的時候才使,不過很少。這不是關鍵所在。我的同事和我都不像查普曼博士那樣熱衷於統計數字。我們在記錄一位婦女的性史時,我們關心的不僅是她的性交和性亢奮次數,我們比肉體的外在感覺數字更加關心的是內在的感情狀況和情緒變化。這就是癥結所在,這就是我們與查普曼博士大相徑庭的地方。」

  保羅喝完了他的尊麻酒,注視著正在繞房踱步的喬納斯博士,只見他到達書桌前,半坐在上面,向下瞅著保羅。「我正在考慮如何把談話進行下去而不使你煩惱。」

  「你一點也沒有使我煩惱,我是受託這樣做的。我想查普曼博士是人,但確是一個重要的人,我深感榮幸能與他共事。

  這話可能聽起來有點淺薄,然而不是,我已經35歲了,坎坷半生也算成熟了。如果我不相信這一點,我不出兩分鐘就捲舖蓋走了。我會回去教文學或者寫書——或者幹某種比婚姻諮詢更有用的事情——假若我認為這種行業更有價值的話。不,你一點也沒使我煩惱。我幾乎聽見了你剛所說的全部內容,不過沒有說話罷了。」

  「再來點蕁麻酒?」

  「謝謝,不要了。這種談話已經夠令人興奮了。至於剛才你所說的,我們追求肉體的次數更甚於情感的變化程度,我想你已經偏離了爭論的題目。那不是我們討論的要點。」

  「不是嗎?我倒懷疑。」喬納斯博士回到他的椅子上。

  「我們在從事數字統計——而不是無關痛癢的勸告。」

  喬納斯博士皺起了眉頭。「印刷成書給外行看,你們兩樣都沾上了。」他將一把銀質開信剪舉到鼻子前,盯著觀察了一回,然後把它放在書桌的記錄簿上。「你們那位查普曼博士,原是一位生物學家,因此,他將職業觀點也帶到調查中來。他所感興趣的是數目。我不是,我是心理學家。我想知道感情和關係。」他從書桌上找到一本雜誌。他打開它,保羅看見那是《文匯》月刊。「我正在讀英國人類學家喬弗雷·格裡爾的一篇文章。充滿智慧,異常深刻。他談到了這些性調查,特別說到了其中的一個。說到會見者的標準,他說——」喬納斯翻找著要引證的話,然後,用手指著那頁,大聲讀出來——「『除非作為一種肉體的發洩方式,性實際是一種毫無意義的行為——有點像打一個痛快的噴嚏,只不過它索連的身體的下部而不是上部。如果上來那一陣,或者使勁擰鼻子,或者拿情人發洩一頓,是哪一樣又有什麼可計較的。』」他放下雜誌。「如果我錯了,你可以改正。不過,我不知道,查普曼博士在出版和演講時有沒有用過「愛」這個字。」

  保羅什麼話也沒有說。

  「我不是對你糾纏不休,」喬納斯博士說,「我沒有聽到這個字,你們所有的項目圖表全是涉及肉體動作——數量,頻率,多少,多經常——然而,此法一點也沒有談及這些已婚婦女的愛情或幸福。它把性從感情、溫暖、體貼、奉獻分離開來。我想這不應該。查普曼博士,亦如該領域的許多人那樣,意在有規律的性欲、情亢奮、性器官的快感和健康。這不行,請相信我。所謂正常的肉體的性可以代表愛,不過,它還可以表示焦慮、害怕、空虛、強迫。我是說使用性的肉體行動作為判斷正常或幸福或健康的單位可能是錯誤的。肉體的性只是整個男人或整個女人的一部分。它並不決定性格,反之是,一個人的性格決定他或她的性行為。特裡曼這一點說得非常好。判斷婚姻中性的好壞,幾乎可以用能使男人或女人成功地判斷任何人類關係的完全相同的因素來表示人的性生活是他的全部個性的奴隸。如果你是完好統一的性格,你定能在你的事業,社交活動等等方面處理得很愉快,那你在性的方面大約也處理得很好。如果你的生活在感情方面一團糟,在查普曼博士的令人印象深刻的圖表中卻沒標出來。一個婦女也可能在一周中有三次了不起的性亢奮,查普曼博士將會說,這是很好的,很正常的,是所有的人努力以求的。然而,這位婦女可能仍然很苦惱,盼望有溫柔的愛,能夠享受生活。」

  保羅一直坐在加有塑料面的椅子裡,伸展開腿,這時卻坐直了身子。「我並不否認我們的局限性,」他說,「你如何衡量愛?這不可能——」「既然那樣,為什麼還假託性交和性亢奮的尺度就是衡量愛的尺度呢?」

  「查普曼博士並沒有這樣說——」

  「正因為他沒有再說什麼,人們也便相信了。如果一個數量可觀的人們作為一周性交三次的範圍出現在他的統計數表中,他為此貼上了一個從生物學的觀點看是正常的標簽。假定我老婆和我從身體和心理上都沒有做出一週三次的努力和要求,對我們一週一次恰到好處,我們看見這些圖表,就會想我們不正常。這暗指是錯誤和有罪的,會招來苦惱。我就是不信因它在社會上廣泛傳播,就自動成為正確健康的東西了。」

  「你讀的只是錢幣的一面,」保羅說,「還有一面。反過來。

  與其相對應,它讀作——哦,正是你正在爭辯的對立面——對某種性活動,廣泛傳播,人人皆知,也便從他們那裡消除了羞恥和異常心理。照我看,這是有益的。它把數百萬的人從壓抑感和犯罪感中解放出來。」

  「我很難說我喜歡這種賭博。」

  「有時候這樣做是必要的」保羅說,「你把自己鎖在這幢漂亮的平房裡並且進行推理,而我們是走出去,聽取三千名活生生的婦女們的實實在在的性史。那是真實存在的東西。世界就是這樣存在著。愚昧和中世紀道德觀的販賣者,正是為此而誹謗我們。他們說我們是色情污垢的收集者和供給商。他們一點也不知道我們遇到的阻力。他們把查普曼博士和D·H·勞倫斯、雷貝利斯,還有德·塞德,還有亨利·米勒相提並論。然而,這還算不上最壞的情況。當我們與這些圓顱黨作戰的時候,我們的背後還要對付那些特殊的知識分子,摘棉者,製錶人,還有知識層中的評頭品足者。」他舉起手。「我並不是說你是他們中的一員,儘管事實上你可能是。不過,撇開這些,在我們的武器、戰略和旗幟可能還不盡善盡美的時候,我們繼續戰鬥著。因為我們知道這番事業,我們知道人們需要我們。

  也許我們到達目標的方式不對,也或許,這個目的未能證明這種方式。哦——也許。然而我們在戰鬥著,因為我們知道有人必須為性贏得更加寬容的美德和新的風氣——既然現在,就在現在,有人沒有做,那麼,我們必須做。」

  保羅止住了,喘著氣,一時間被他的激情的迸發所窘迫,他找到自己的煙斗,喬納斯微笑了起來。「你說得對。」他說。

  「正如我所說的,我相信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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