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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哦,」維克托·喬納斯博士說,從門廊內出來走進起居室。

  「他們總算上床睡了。現在,我們算有點時間啦。」

  保羅·拉德福特,一直坐在佩吉·喬納斯旁邊的沙發上,觀看電視上映出一個老片子的開場部分,這時立即站起來。

  「你有兩個討人喜歡的男孩子,」他對喬納斯博士說,「他們多大啦?」

  「托馬斯到9月20歲,」喬納斯博士說,「馬修剛剛9歲。」

  佩吉·喬納斯的眼睛離開影片一會兒。「也許,拉德福特先生喜歡喝一點咖啡或茶。」她對她丈夫說。她是位小巧的很友好的年輕婦女,長著一張生有雀斑的直爽的愛爾蘭人的臉。

  「傻說,」喬納斯博士說。他轉向保羅,「我為你在後面準備了更好的東西。」

  佩吉·喬納斯挪到沙發角上。「那麼,我就在這兒,如果你們需要我,發點聲叫我就行。」

  喬納斯博士拉著保羅的手。「走吧,」他說,「要通過廚房。」

  保羅隨著主人穿越餐室和廚房。喬納斯博士把後面的紗門敞大,保羅通過紗門。

  「小心,」喬納斯博士說,「有兩道階梯。」

  他們踩著濕漉漉的草地朝著後院遠處的邊上走去。雖說空氣中飄著流霧,月光仍隱隱約約地看得見。一時間,他們在沉默中走著。

  保羅於8點10分到達切維厄特山喬納斯博士美國早期風格的現代化房子。他從布裡阿斯駛來時一路上懷著的擔心,被喬納斯博士的誠懇迎接一掃而光。這個曾被查普曼博士描繪成「魔鬼的辯護者」的人,對他的調查官的角色可能完全分配不當。他興許有5英尺9或10高。他的儲色的頭髮分向旁邊,像達魯的樣子垂遮過前額。他的眼睛炯炯有神,不時眨動著。他的鼻子向前勾得厲害,像是要把那張快活的嘴遮住似的。他穿著開式運動衫,燈芯絨褲子,而他走起來像是還有五件事要等著去做。他的煙斗——他在門口迎接他時一直在吸著——是舊玉米棒子芯做的,任何其他人這樣做,都會讓人感到裝模作樣。

  保羅到達時,喬納斯博士在給他的男孩子讀故事。把他們給保羅作了介紹後,他即刻喊佩吉。保羅堅持讓他給孩子們讀完。接著,沒有說專門道歉,或者不好意思,他擺擺手讓保羅坐到大圈椅上。他回到男孩子正在等著他的沙發上,又接上讀起來。故事剛剛讀完,佩吉出現了,保羅站起來對介紹表示感謝。然後,他們都坐下來,約有10或15分鐘,佩吉和喬納斯博士與保羅聊起了剛讀過的科學小說,連環漫畫,洛杉磯的報刊,切維厄特山的霧,布裡阿斯的美麗,加利福尼亞與其它地區的生活的比較,公立學校,騙子。一切都是那樣的無拘束和自然,這使保羅感到,他好像多年來就是這個家庭和這所房子中的一個成員了。

  這時,他在月色的籠罩下走在喬納斯的身旁。他意識到,他們來到一間不大的帶遊廊的平房,它坐落在院子最邊遠處。

  「我的工作間,」喬納斯博士說,「我想這就是我為什麼買這幢房子的原因。」

  他打開房門,開了電燈,他們便進入這間大單間房內。保羅立即審視了一下。占著房子主要位置的是一張舊橡木書桌,上面高高地堆著一些散亂的報紙和手稿;一把無扶手轉椅對著一架舊式的打字機。一扇房門,敞開了一部分,露出了一個狹窄的廁所。靠牆是四架文件櫃,一個磚砌的壁爐佔據了另一壁牆的中心位置,靠近處是一張帆布床,然後,整個牆壁擺的全是書。

  在喬納斯博士走去開窗子的當口,保羅正如他習慣好做的那樣,每進入一間新書房,總好在書架前慢慢挪動著,一邊看那書籍的名字。他立即發現了查普曼博士的書,然而是它的第二版本。上面還有弗洛伊德,阿德勒,瓊,亞歷山大,弗尼切爾,伯傑爾,狄肯森,特曼,斯陀,斯托佩斯,戈雷爾,漢密爾頓,克拉夫特——埃丁,林德,賴克,韋斯伯格,米德,埃麗斯,蓋揚,特裡林,基克加德,裡斯曼,拉塞爾。

  「尊麻酒、幹葡萄酒、還是法國白蘭地?」喬納斯問。他正站在一個盛放各種飲料瓶子的低桌旁,他進房時竟未發現它。

  「隨你的便。」保羅說。

  「我很推崇蕁麻酒。」喬納斯說。

  「好極了。」

  喬納斯倒滿了兩玻璃杯,一杯放在他的書桌上,把另一杯放在書桌對過靠近塑料墊椅的燈桌上。保羅坐在塑料椅上,喬納斯這時從書桌上的胡桃木雪茄煙盒中將煙絲裝進玉米芯煙斗裡。

  「我猜你已經瞭解我的一切,拉德福特先生。」喬納斯博士突然說。

  保羅一怔。「怎麼,自然嘍,瞭解一點——我總想方設法……在會見人們之前……去閱讀有關他們的資料。」

  「我也如此。」他微笑了一下,「我甚至讀過你的書。」

  「哦,那是——」

  「你表現出真正的才華。你沒有再寫下去真是件憾事。竊以為,你現在別寫。在一個派別中,有一個寫作人就夠了。」

  保羅避免與他暗指的查普曼博士的話頭相合。「我們——為了查普曼的書,我們所有的人在共同努力。我怕這已經夠我忙的啦。」

  喬納斯讓玉米芯煙斗門燒著。他讓自己坐進吱喳亂叫的轉椅子裡。「你告訴過你的老闆今晚也邀請他來嗎?」

  「那還用說,不過,他抽不出身。我們明天早晨開始最後的抽樣調查。他為準備工作要工作到半夜。」

  「這就是說,你必須自己來承擔這項不光彩的差使啦?」

  保羅皺起了眉頭。他想迎頭還擊,說明根本不是什麼肮髒的事情。不過他明白,一旦他提出那項建議,將使他變得非常可笑。「我不知道你是指的什麼?」他說。

  「我的意思很簡單,我不相信,你走了這麼遠的路到這兒來——到一個陌生人家裡來——純粹出於知識上的好奇——消遣晚間的時光。我也許猜錯了。如果是,請原諒。不過,那就是我的意思。」喬納斯注意到,保羅從他的口袋裡掏出了煙斗。

  於是便把雪茄煙盒朝他推過。「嘗嘗我的混合煙絲。」

  保羅朝沙發邊上挪動了一下,敞開雪茄煙盒蓋,把煙斗插進去。

  「實在說,」喬納斯博士說,「我很高興查普曼博士沒有來。

  我很難說我喜歡他。我倒是想我喜歡你。」

  保羅想保持自己的忠誠,然而又對他對自己的友情表示感到高興。「你也許感到吃驚,他很有學識,很正派——」「我相信。不過,關於他,尚有一些別的事情——我——不,忘掉它。我想說的是,立即想說的是,許多不瞭解我的人,發現我很彆扭,難於相處。並非如此。明白嗎,我太直率。我可能並非總是正確,但我是坦白的。當我在這間房子——這間沉思的房子——與智力與我相等的人在一起時,我耐不住心煩去寒暄,去做那種社交語言遊戲。這是可悲的浪費。我喜歡單刀直入,抓住實質,從我的對立面那裡獲得最大的教益,而且要把自己的最好的拿出來,學習長處,加以改進,這才有趣。如果你能容忍這一點,我們就會談下去。這對我們倆將是一個有價值的夜晚。」

  「很公正。」保羅說,沉回進自己的椅子裡去。

  「需要火柴嗎?」

  「我有一盒。」

  「哦,你現在知道我對查普曼博士的舉世注目的調查是如何看的。我不喜歡它們,現時,我不。你,我猜想,定是狂熱地信奉它們。」

  「我當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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