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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不知道。」

  他們一個個站起來,魚貫地走出會議室。

  沃利·博克斯每小時至少四次與在新奧爾良的事務所通電話。福爾特裡格手下有四十七名助理律師與各種犯罪作鬥爭,保護政府的利益。沃利負責把正在孟菲斯的主子的指示傳遞出去。除了托馬斯·芬克以外,還有三個律師參加處理馬爾丹諾一案。沃利感到有必要每隔十五分鐘和他們通一次電話,把指示和有關克利福德一案的最新進展情況通報給他們。到中午時,整個事務所的人都已知道馬克·斯韋和他的弟弟了。辦公室裡充滿了流言和猜測。那個小孩子知道多少情況?他能帶他們去那藏屍的地方嗎?起初,這些問題只局限於對馬爾丹諾起訴的三名律師中,他們低聲交換意見;但到了下午三四點鐘,在咖啡室,秘書們都已議論開了,對克利福德自殺時留下的字條和開槍自殺前對那個小孩講的話作出無邊無際的猜測。在福爾特裡格的事務所,大家除了等沃利的下一個電話外,其他的工作實際上都已停了下來。

  福爾恃裡格曾為消息洩漏而惱火,開除過他懷疑說話太多的人。他要求他手下所有的律師、助理律師、偵查員和秘書都具有處理各種事務的能力。他把一些敏感的消息都妥善地鎖起來,防止自己手下的人洩漏出去,對他們訓斥威脅兼施。

  但是,羅伊·福爾特裡格不是能激起手下人對他無比忠誠的那號人。助手中的許多人並不喜歡他。他玩弄政治遊戲,利用所承辦的案子未實現自己赤裸裸的野心。他爭出風頭,把一切好事歸功於己,壞事歸罪於下屬。他指控由選舉產生的官員,儘管沒有多少根據,但用心昭然,為的是在報紙上登上幾條消息亮亮相。他偵查他的敵人,通過新聞界將他們的姓名洩漏出去。他是個政治上不恪守信仰的人。法律上唯一的才能就是引經據典,向陪審團嘮叨說教。他是裡根政府委派的,任期還有一年。他手下的助理律師中,大多數人都在算著他離任的日期。他們慫恿他去參加競選,謀求一官半職,幹什麼都行。

  新奧爾良的記者早晨八點開始打電話詢問消息,要求福爾特裡格律師事務所就克利福德之死發表正式評論,但他們未能如願。而後,兩點鐘時,威利斯·厄普丘奇粉墨登場,馬爾丹諾虎視眈眈,在一旁作陪。事務所周圍來了更多的記者,到處刺探消息。往復於孟菲斯和新奧爾良的電話數以百計。

  人們都在議論紛紛。

  他們站在九樓走廊盡頭肮髒的玻璃窗前,俯視市中心交通高峰期川流不息的過往車輛。黛安顯得很緊張,點了一支弗吉尼亞苗條煙,噴出一口濃濃的煙霧。「這位律師是誰?」

  「她叫雷吉·洛夫。」

  「你怎樣找到她的?」

  他指了指四個街區以外的斯坦裡克大廈說,「我去過她的辦公室,就在那座大樓裡。我和她談過。」

  「為什麼去找她,馬克?」

  「這些警察使我害怕,媽媽。這裡到處是警察和聯邦調查局的人,還有記者。我想我們需要聽聽律師的意見。」

  「律師是不會白乾的,馬克。你知道,我們請不起律師。」

  「錢我已付給她了,」他回答說,口氣象個闊佬。

  「什麼?你哪能付得起律師的費用?」

  「律師的聘費她要得很少,而且已經收下。我把今天早晨買炸面餅圈的五美元中所剩下的一元付給她了。」

  「一個美元她就肯接受這一案子?她一定是個了不起的律師。」

  「她非常行,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她什麼時候來這裡?」

  「六點左右。她想見見你,並和格林韋大夫談談。媽媽,你會喜歡她的,真的。」

  黛安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然後吐出來。「但是,馬克,我們為什麼要請她?我不理解她為什麼要介入?你沒有做什麼錯事。你和裡基看到那輛汽車,你想幫那個男子,但他最終還是開槍自殺了。你們兩人只不過目擊此事。為什麼需要請律師呢?」

  「這個麼,一開始我的確對警察撒了謊,這使我害怕,因為我對那男子自殺未加阻止而招惹麻煩。媽媽,這真叫人膽戰心驚。」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兒子,聽他解釋,而他卻避開她的眼睛。這以後誰也沒說話,沉默了很久。「你把一切都告訴我了嗎?」她問道,語速極慢,好像她心裡早已有數似的。

  起初,他們在活動住房等救護車的時候,因為哈迪老在周圍轉來轉去,豎著耳朵聽。他對她說了謊。接著,昨天晚上在裡基的病房裡,在格林韋的盤問下,他說出了真相的第一種說法,他記得當他第二次講時又換了一種說法,她聽後顯得多麼傷心。他還記得她說,「馬克,你從來不對我撒謊的。」她的調子是多麼悲楚。

  他們曾經一起經歷許多磨難,現在他卻在事實真相周圍兜圈子,回避問題,告訴雷吉的事情多於告訴媽媽的,他心裡真難受。

  「媽媽,昨天的一切發生得太快了。我昨晚腦子裡一片模糊。但今天我已在思考這發生的一切,每一步、每一分鐘所發生的事我都竭力去回憶,現在我記起來了。」

  「譬如說?」

  「這個嘛,你知道這件事情對裡基的震驚程度。我受到的影響也相差無幾,只是結果不如裡基那樣嚴重罷了。昨晚我跟格林韋大夫談話時,有些事情本該想起來的,結果卻忘了。現在我回憶起來了。我這樣說是不是有道理?」

  這的確有道理。黛安突然感到擔心起來。兩個兒子都看到同一件事情,一個嚇昏過去了,她相信另一個也受到了影響,這是合情合理的,可是她起先卻沒有想到這一點。於是她彎下腰,緊緊地靠著他,並關切地問道,「馬克,你沒事吧?」

  他心裡明白自己已騙過她了,於是皺著眉,象患了偏頭痛似地說道,「我想沒有事吧。」

  「你想起什麼了?」她謹小慎微地問道。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個麼,我記得——」

  格林韋清了清嗓子,突然冒了出來。馬克急忙轉過身子。「我該走了。」格林韋幾乎歉意地說,「過一兩個小時再來查房。」

  黛安點點頭,沒說什麼。

  馬克決定把事實真相和盤托出。「喂,大夫,剛在我正在跟媽媽說,現在我一切都想起來了,這還是第一次。」

  「關於那件自殺的事?」

  「對。整整一天我都在回想那件突然發生的事情和每一個細節。我想其中有些情節也許很重要。」

  格林韋看著黛安說,「我們回病房去說吧。」

  他們回到病房,隨手關上門,傾聽馬克補充他原先沒有說到的細節。他大部分時間都低著頭,瞧著地板講,但是說出真相,丟掉包袱,的確是一種解脫。他細細地講著,從受到驚嚇開始直到受嚴重創傷,象演劇一樣,一幕幕、一場場痛苦的經歷,但他出色地經受住了考驗。他不時地停下來,搜索詞語來表述印在他腦海深處的記憶。他不時地瞟格林韋一眼,但始終看不出他的表情變化。他又不時地看母親一眼,但看不出她臉上有失望的神色。他所看到的是她作為母親的關切。

  當他講到克利福德抓住他後的那一段經歷時,他看得出他們都極緊張,簡直坐不住了。

  他憂慮的眼睛始終瞧著地面。他講述那支手槍,黛安緊張得直舒氣。當他說到砰的一聲槍響、子彈從車窗穿出去時,格林韋搖搖頭。他一邊講一邊擔心挨訓斥,因為他昨晚撒了謊。然而他繼續硬著頭皮講下去。很顯然,他心中十分不安,深深地陷入了思索。

  他把裡基可能看到聽到的一舉一動,一點一滴都詳詳細細地講了,但有一個細節瞞了下來,那就是克利福德的坦白。一瞬間,那瘋子的話又在他腦海裡迴響,那麼逼真:「離開這、這、這個世界,飄飄悠悠見上帝去。」

  他講完了。黛安坐在折疊床上,按摩著頭部,抱怨說吃了安定片不舒服。格林韋坐在椅子上聚精會神地聽著,不放過隻言片語。「就這麼多了,馬克?」

  「我不知道,現在就只能記起這麼多。」他喃喃地說道,好像牙齒痛,吐字有困難。

  「你真的進到車子裡去過?」黛安閉著眼問道。

  他指著微微腫起的左眼說,「你看這裡,這就是我想逃出車子時被他一巴掌打的。挨打後好一陣子我頭暈目眩,也許不省人事了,不過我也說不清楚。」

  「你告訴我說,這是在學校裡打架打的。」

  「我不記得這樣說過,媽媽。要是我這樣說的話,嗯,也許是因為我當時被嚇昏了頭或是什麼的。」真該死,又被謊言害苦了。

  格林韋心中也存在懷疑,但他所關心的是怎樣治好他的病人,而不是要責備馬克。他輕輕地捋著鬍鬚,若有所思地注視著牆壁。好久好久,誰也沒有說話。

  雷吉遲到了一個小時,向大家表示歉意。格林韋已結束一天的診療,離院回家。馬克結結巴巴地給她們互相作了介紹。她和黛安握手時,滿臉笑容、熱情非凡。然後她跟黛安並排坐在床上,提了十來個與裡基有關的問題。

  黛安十分疲倦,又容易受傷害,能和這樣的一個女人交談實在受益不淺。於是她的話匣子打開了。她是重複了格林韋說的這樣那樣的話。然後她又告訴她很多事,不過這些事與馬克、馬克的這一經歷以及聯邦調查局部毫無關係。在說話的興頭上她竟忘了雷吉來這裡的真正目的。

  雷吉帶來了一袋即食的三明治和炸土豆片。馬克將這些食品放在桌子上。桌子就在裡基的床邊,上面堆滿了東西。然後他離開病房去取飲料。她們幾乎誰也沒有注意到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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