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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這是在對法官大人撒謊。」

  「一個小小的謊言,內特。他以後還會感謝我們呢。他急著要開庭,但聽不到雷切爾的消息他無法這麼做。如果你當她的律師,這場官司就可以開場了。這謊由我來撒。」

  「這麼說我成了單幹戶的事務所,在打最後一場官司。」

  「是這樣。」

  「我想離開這地方,喬希。我不想呆在這兒。」說完內特笑了,「但我應該住哪兒呢?」

  「你打算去哪兒?」

  「不知道,我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我有個主意」

  「我知道你會有的。」

  「住我切薩皮克灣的那幢別墅。我們冬天不去那兒。在聖邁克爾斯,離這裡有兩個小時的路程。需要你的時候你可以開車進城,住在這兒。再說一遍,我們要打這場官司!」

  內特打量了一會兒書架。24小時前他還坐在科倫巴的公園石凳上吃著三明治,望著過往的行人,等待雷切爾的出現:他曾發誓永遠不再走進法庭。

  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方案有它的長處。他想像不出一個更好的委託人。絕對不要出庭審判。讓這筆錢懸著,他至少還能維持幾個月的生計。

  喝完湯後喬希又轉入了另一個話題:「我給你開的價是每月1萬美元。

  「你很慷慨,喬希。」

  「我想可以從老頭的遺產裡擠出一點來。如果沒有其他的開銷,這筆錢能讓你暫時擺脫困境。」

  「直到——」

  「是的,直到國內收入署那邊的麻煩宣告解除。」

  「法官那裡有消息嗎?」

  「我經常給他打電話。上個星期我們還一起吃了午飯。」

  「這麼說他是你的哥兒們?」

  「我們認識好長時間了。別去想坐牢那檔子事,內特。政府可能採取重罰和吊銷五年律師執照的方式。」

  「他們可以拿走我的執照。」

  「現在還不行。我們需要它再辦一件訴訟案。」

  「政府會等多久?」

  「一年。」

  「謝謝,喬希。」內特又感到累了。徹夜的飛行,叢林留下的後遺症,還有同喬希費的一番口舌。他現在需要的是一間黑屋子,一張暖和柔軟的床。

  星期天早晨6點,內特又洗了個熱水澡,這已經是他24小時內的第三次沖浴了。隨後他開始做動身的準備。他在城裡住了一個晚上就急於離開了。切薩皮克海灣的別墅已經在呼喚他了。雖然他在華盛頓生活了26年,但一旦做出決定,他就急著要上路。對沒有家室的內特來說,搬家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他在底層找到了喬希。他正在辦公室和一個泰國的委託人通電話。內特聽到了關於天然氣貸款交付談話的後半段內容,他為自己即將告別律師的行當而慶倖、喬希比他大12歲,非常富有,他的興趣愛好就是星期天早上8點半坐到辦公桌前。別讓這種事發生在我的頭上,內特對自己說。但他知道這是不會發生了。如果他回律師事務所,他就會再踏進酒吧的門檻。四次進康復中心意味著還有第五次在等著你。他不如喬希那麼堅強。再過10年他就會死了。

  離開這個行當讓他有一種興奮感。起訴醫生這類事很膩味,棄之一點都不可惜。他也不會留戀高效率的事務所的緊張節奏和壓力。他有過事業,有過輝煌。但成功帶給他的只有痛苦,成功使他陷入了一文不名的境地。

  既然沒有坐牢的擔心,他可以享受新的生活了。他帶走一箱子衣服,把剩下的放進了喬希車庫裡的一隻盒子裡。雪已經停了,但掃雪車仍在街道上駛來駛去。路面有點滑,駛出兩個街區後內特突然想起他已經有五個多月沒握方向盤了,幸好路上車輛不多,他緩緩地沿著威斯康星進入切維蔡斯,然後拐入了環行公路,那裡的冰雪已經掃清。

  獨自坐在高檔汽車裡,他又感到像個美國人了。他想起了開那輛又破又危險的福特牌卡車的雅維,不知他那輛車子能在公路上開多久。他也想到了韋利,一個貧窮的孩子,家裡連車子也沒有。內特打算日後多寫信。他會寄給在科倫巴的朋友的。

  他注意到了車上的電話,他拎起話機,看上去還能使用。不用說,喬希把賬單都付了。他打到了瑟吉奧的家裡,兩人聊了20分鐘。對方責怪他沒早一點跟他聯繫。瑟吉奧有些擔心。他解釋了潘特納爾地區的通訊設施。接著對他說,事情正在朝另一個方向發展,目前還有些未知數,但他的冒險經歷還要繼續。他不再幹老本行了,也不會去坐牢。

  瑟吉奧始終沒提戒酒的話題。內特聽上去顯然很清醒,他給了瑟吉奧別墅的電話號碼,他們約定儘早一起吃頓午飯。

  他又給位於埃文斯頓的西北大學的大兒子打了電話,在電話裡留了言,星期天的早上7點,一個23歲的研究生會去哪兒呢?

  不會去做早彌撒的。內特也不想知道。不管兒子在幹什麼,他都不會混得像他父親那樣倒黴的。女兒21歲,是彼特學院的學生,經常輟學。父女倆最後一次談話是在內特帶著一瓶朗姆酒和一袋藥住進汽車旅館的前一天,談的是學費問題。

  他找不到她的電話號了。

  他們的母親離開內特後又嫁過兩次。她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女人,不到萬不得已內特是不會給她去電話的。他準備再等幾天,然後向她打聽女兒的電話號碼。

  他打定主意要做一次痛苦的西去旅行:去俄勒岡看望他的另外兩個子女。他們的母親也再婚了,而且嫁的也是律師。他想請求兒女們原諒,與他們重建脆弱的友好關係。他不知道該怎麼做,但他發誓要試一試。

  他停在安納波利斯的一個快餐店吃了早飯。他一邊聽幾個嘮叨的老顧客在談天氣,一邊漫不經心地瀏覽著《華盛頓郵報》。但無論從標題還是從最新報道,內特都找不出一點他感興趣的內容。都是老生常談:中東地區的衝突啦,愛爾蘭的危機啦,國會醜聞啦,股市震盪啦;要不就是漏油事件,新發明的艾滋病藥物,拉美發生遊擊隊屠殺村民事件,俄羅斯的騷亂,諸如此類。

  他吃了三個雞蛋,外加熏肉和小圓餅。幾個老顧客得出的結論是,還會有更多的降雪。

  他經海灣大橋穿過切薩皮克。東海岸的高速公路上積雪還沒有掃清。美洲豹打了兩次滑。他放慢了速度。這輛車已開了一年,他記不清租賃期是到什麼時候。所有的契約都由他的秘書辦理,他只挑了顏色;他決定儘快地把它處理掉,找一輛舊的四輪驅動車。時髦的車子在過去很重要,現在已沒有這個必要。他在伊斯頓拐上了33號公路,道路的瀝青面層上積著兩英寸的新雪。內特沿著前面車輛的輪印駛過了熟睡中的小住宅區,港灣裡停滿了遊艇。切薩皮克的岸上覆蓋著厚厚的積雪。海水是湛藍色的。

  聖邁克爾斯有1300戶居民。33號公路穿過小鎮,是鎮上的一條主街。公路兩側有一些商店,舊的建築保護得很好,頗有獨特的小鎮風景。

  內特早就聽說過這個地方。那裡有一個海洋博物館,有特蜊節,有一個熱鬧的港灣,還有十幾個古老而別致的提供早餐的小旅館,到了週末它們能吸引許多來自城裡的遊客。他經過一個郵局和一個小教堂,神父正在臺階上鏟雪。

  別墅坐落在格林街,離主街有兩個街區,北朝港灣。這是幢維多利亞式的建築,有兩堵相對的三角牆和一個長長的一直環繞到兩側的門廊。房子漆成石板藍,中間鑲嵌著黃白色的木飾條:積雪一直堆到了前門口。屋前的草坪不大,車道上的積雪有兩英尺厚。內特把車停在路緣,費力地走進門廊。他打開燈往裡面走去,在後門旁邊的壁櫥裡找到了一把塑料鏟子。他花了整整一個小時掃清了門廊,鏟掉了車道和人行道上的積雪,一直鏟到車子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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