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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雷切爾警告過我。她昨天在另一個村子看見了瘧疾病人,所以我們才走得這麼急。」

  「你發燒嗎?」

  「是的,我現在看不清東西。」

  雅維把船停了下來,朝快要從視線裡消失的印第安人叫喊著。他移開空的油箱和剩下的日用品,快速地打開帳篷。

  「你會感到渾身發冷的,」他說,隨後他跑前跑後地忙碌,船在左右搖晃。

  「你得過瘧疾嗎?」

  「沒有,但我有許多朋友是死于瘧疾的。」

  「你說什麼?」

  「開個玩笑,沒有很多人死於瘧疾,但你會病得很厲害。」

  內特儘量不讓腦袋動彈,慢慢地爬到座位後面,躺在了船的中央。他把鋪蓋墊在腦袋下面。雅維把輕便帳篷蓋在他的身上,然後用兩隻空油箱壓上。

  印第安人來到他們的船旁,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雷克用葡萄牙語向雅維打聽。內特聽見雅維在回答時提到了瘧疾。這在伊佩卡人中引起了一陣嘀咕。接著他們就離開了。

  船的速度似乎快了些,也許這是內特躺在船底能感覺到它在水中滑行的緣故。偶爾,他們的船會碰上一根樹枝,使內特震一下。但他不在乎。他的頭抽痛得厲害,這種感覺和他以前所經歷過的宿醉不一樣。他的肌肉和關節痛得無法動彈,而且越來越覺得冷。他開始打起了寒顫。

  遠處傳來低低的隆隆聲。內特猜想可能是雷聲。太好了,他想。這正是他現在所需要的。

  雨偏離了這片區域,河道有一次向西拐去,雅維因而看見了落日橘黃色的餘暉。接著河流又拐回來,朝越來越暗的東方伸展過去。獨木舟有兩次放慢了速度,伊佩卡人在商量該走哪一條岔道。雅維讓船同他們保持100英尺左右的距離,但隨著天色昏暗下來,他把船靠近了些。他看不見埋在帳篷底下的內特,但他知道他的朋友在受罪。雅維認識一個死於瘧疾的人。

  走了兩個小時了,嚮導領著他們在縱橫交錯的狹窄的河道和瀉湖裡穿行。當他們進入一條比較寬的大河時,獨木舟慢了下來。印第安人需要歇一下。雷克大聲對雅維說他們現在安全了,已經過了最難走的河道,接下來的一段水路很容易走。到夏科河還有大約兩個小時的路程,然後可徑直通到巴拉圭河。

  「我們可以自己走了嗎?」雅維問。

  「不行。」對方問答說,還會遇上一些岔道的。而且印第安人知道有一處沒被洪水淹沒的陸地,他們可以在那兒睡覺,

  「那個美國人怎麼樣?」雷克問。

  「不太好。」雅維回答說。

  那個美國人聽見了他們的說話,於是他知道船停了下來,他全身燒得厲害,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連枕在頭下面的鋁盒也濕了。他的眼睛腫得睜不開,乾裂的嘴巴連張一下都困難。他聽見雅維在用英語同他說話,但他無法回答,他一會兒清醒,一會兒迷糊。

  獨木舟在黑暗中劃得更慢了。雅維緊隨其後,並不時用手電幫嚮導查看岔道和支流。處於半速狀態的機船發出突突的響聲。

  他們途中只停過一次,吃了點麵包和果汁。他們把三條船拴在了一起,又向前漂流了約10分鐘。

  雷克仍關心著那個美國人:「我該怎麼對傳教士說?」他問雅維。

  「告訴她他得了瘧疾。」

  遠處的閃電結束了他們短暫的晚飯和休息。印第安人又啟程了,他們用力劃著槳。一連幾個小時沒看到高出水面的地方。他們無法上岸躲避暴風雨。

  最後,引擎熄火了。雅維把最後一隻滿的油箱換了上去,又把船發動起來。半速航行的話,燃料還足夠開六個小時,到達巴拉圭河是沒有問題的。那裡有航行的船隻,有房子,甚至還能碰上「聖洛拉」。他對夏科河流入巴拉圭河口的那段水域很熟悉。順流而下,拂曉前就能見到韋利了。

  閃電在他們身後的天空劃過,但沒有趕上他們。每一道閃電都使印第安人劃得更加拼命,但他們也漸漸疲乏了。最後,雷克抓住船的一側,另一個伊佩卡人抓住另一側,雅維將手電高高舉過頭頂。他們就像一隻駁船航行在河道上。

  樹和灌木漸漸變粗,河面也開闊起來。河的兩邊出現了陸地。印第安人話多了起來。進入夏科河後,他們停住了手中的槳。

  他們累得夠嗆,準備休息了。這會兒比他們平時睡覺的時間已經晚了三個小時,雅維想,他們找了個地方上岸了。

  雷克說他給傳教士當了許多年的助手,他見過許多生瘧疾的人,他自己也得過二次。他把帳篷拉到內特的胸口,摸了摸他的額頭。燒得很厲害,他對雅維說。雅維舉著手電,站在泥地裡,急著想回船上

  「你什麼也做不了。」他診視了一番後說,「燒會退一下去的,但4小時後會再次發作。」他感到迷惑不解的是他浮腫的眼睛,他以前沒見過這樣的病症。

  年齡最大的嚮導指著漆黑的河面在和雷克交談,他把話翻譯給了雅維。讓船靠河的當中行駛,別去管那些小支流,尤其是左面的那些河道,兩個小時後他們就能見到巴拉圭河了。雅維千恩萬謝後回到了船上。

  內特的燒還沒有退。一個小時後,雅維又查看了一下,他的臉還是滾燙滾燙的。他像胎兒那樣蜷縮著,神志不清,還說著胡話。

  雅維往他的嘴裡灌了點水,然後把剩下的潑在他臉上。

  夏科河很寬,便於航行。他們駛過了一幢房子,這好像還是他們一個月來第一次見到房子。明月猶如一個給迷航的船隻引路的燈塔穿出雲層,照亮了他們前方的水域。

  「你能聽見我說話嗎?」雅維輕聲問道,「我們就要時來運轉了。」

  他跟著月光向巴拉圭河駛去。

  這是一條貨船,像一隻漂在水面上的鞋盒,有30英尺長,8英尺寬,船底是平的。人們用它在潘特納爾流域拖運貨物。雅維曾駕駛過十幾艘這樣的船。他在河道的拐彎處先看見了一個亮點,然後聽到了柴油機的震爆聲。他馬上知道了這是一艘什麼船。

  他認識那個船長。當水手把船停下時,船長還在鋪上睡覺。

  快是午夜3點了。雅維把小船系在貨船的船頭,然後跳上貨船。他扼要地敘述了事情的經過後,船上的人讓他吃了兩根香蕉。水手還拿來了甜咖啡。他們正往北駛向印迪歐港,去那兒的一個軍事基地出售貨物。他們可以給雅維五加侖的油。雅維保證回科倫巴後付錢給他們,沒問題,在河上人人都會幫忙的。

  又送來了咖啡和甜餅乾。雅維問起了「聖洛拉」和韋利。

  「在卡比夏河的出口處,」他告訴他們說,「就停在原來的碼頭那兒,」

  他們搖了搖頭。

  「不在那兒。」船長說。其他的水手也說沒看見。他們認得「聖洛拉」,要是在那兒不可能看不見。

  「應該在那兒的。」雅維說。

  「沒有!我們是昨天中午經過卡比夏河的,沒有聖洛拉的影子。」

  也許韋利把船開進卡比夏河找他們去了。雅維會原諒他把船開走,但訓斥幾句是免不了的。

  船一定在那兒,他對此深信不疑。他又喝了些咖啡,將內特和瘧疾的事告訴了他們。最近在科倫巴又有傳聞說,潘特納爾正在流行這種疾病,這樣的傳聞雅維可聽得多了。

  他們在貨船的甲板上灌滿油箱。按通常的情況,雨季時順流航行的速度要比逆流快一倍,一條馬力強勁的平底划船只要4個小時就能到達卡比夏河,10個小時到達貿易站,18個小時到達科倫巴,如果是駕駛「聖洛拉」的話,時間可能稍長些,但「聖洛拉」上至少有吊床和食品。

  雅維的計劃是先在「聖洛拉」上稍作停留,把內特安置在床上,然後用衛星電話與科倫巴的瓦爾德聯繫,瓦爾德知道後會找個好的醫生,一回到那裡就可以進行治療。

  船長又給了他一盒餅乾和一杯咖啡。雅維保證下星期去科倫巴找他們。他道謝後解開了系船的繩索,內特還活著,但一動不動。第二輪高燒還沒有開始。

  咖啡加快了雅維的心跳,使他一直處於興奮狀態。他拉動油門,直到引擎突突地發動起來。黑暗漸漸在消退,河面上聚起一層厚厚的霧。

  到達卡比夏河的河口時離拂曉還有一個小時。「聖洛拉」不在那裡。雅維把船停靠在原來的舊碼頭,然後去找附近惟一幢住宅的主人。房主正在牛棚裡擠牛奶。他記得雅維,他告訴他船在暴風雨中沉了。那是一場猛烈至極的風暴、是在半夜襲來的,所以他對詳情也知之不多。風太猛了,他當時和妻子、孩子一起躲在床底下。

  「它沉在哪兒?」雅維問。

  「我不知道。」

  「那個男孩呢?」

  「韋利?我不清楚。」

  「你沒有跟其他人說起過嗎?有沒有別人見到他了?」

  「沒有。」自從韋利失蹤後他還沒有碰到過來往此地的船隻。

  他對這一切感到難過,而且推斷說韋利是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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