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遺囑 | 上頁 下頁 |
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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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幾天沒用肥皂了,他突然想到了個人的衛生。他呷了一小口果汁,接著又呷了一口。 「你成家了嗎?」她問。 「我有不止一個家庭,結過兩次婚。離了兩次,有四個孩子,現在我一個人過。」 「離婚太容易了,不是嗎?」 內特呷了一小口果汁,他一直很留意瘧疾,這種來勢兇猛的疾病使許多外國人都遭了殃。顯然,這種渾濁的液體沒有危害。 兩個美國人孤單地坐在黑暗裡。有那麼多的話題,幹嗎要談離婚呢? 「事實上離婚是很痛苦的事。」 「可我們還在這麼做。結婚,然後離婚了再另找一個,結婚,然後離婚。再找。」 「我們?」 「我只是選用了一個指代詞而已,文明人,受過教育、有思想的人。印第安人從不離婚。」 「他們沒碰上我的第一個妻子。」 「她不好!」 內特吐了口氣,又呷口飲料!滿足一下她的興趣吧,他暗自說:她太想和故鄉的人聊天了。 「對不起,」她說,「我不想窺探別人的私生活,這對我一點也不重要。」 「她不是壞人,至少早些年不是的——我拼命工作。拼命地喝酒,我不是在辦公室就是在酒吧。她怨恨起來,然後變得暴躁,接著是惡毒,局面失去了控制。我們彼此仇視對方。」 簡短的懺悔一下子就結束,他們沒有必要長淡這個話題。他婚姻中的沉渣浮沫此時此地顯得毫無意義。 「你沒有結過婚?」他問, 「沒有。」她喝了口飲料說。她是左撇子,在端起杯子時肘部碰到了內特,「你知道,保羅就從未結婚。」 「哪個保羅?」 「使徒保羅。」 「哦,是那個保羅。」 「你讀《聖經》嗎?」 「不。」 「我大概在大學時戀愛過一次。我愛的那個男孩是個虔誠的基督徒,但他的身體很弱。他是無法在傳教地生存的。」 「你要在這兒呆多久?」 「我不打算離開。」 「讓印第安人給你下葬?」 「我想是的。這不是我擔心的事。」 「世界部落傳教團的大部分傳教士都死在他們的傳教地?」 「不。大部分人退休後便回家了。他們有家人替他們送葬。」 「如果你現在回去,你也會有很多家人和朋友的,你會很出名。」 「這是另一個我要留在這兒的原因。這裡是我的家。我不想得到那筆錢。」 「別犯傻了。」 「我不傻。錢對我來說毫無價值。這一點是確定無疑的。」 「你還不知道這筆錢有多少。」 「我不想問。我今天絲毫沒想到過錢,明天也不會想,後天也不會。」 「那是110億美元,送到你面前的。」 「這就能打動我嗎?」 「我可是被打動了。」 「你推崇金錢,內特。在你生活的文化中,一切都是以金錢來衡量價值的。它成了一種宗教。」 「沒錯。但性也是很重要的。」 「好吧,金錢加上性,還有什麼?」 「名望。每個人都想出名。」 「這是一種悲哀的文化。人人生活在狂熱之中。他們不停地工作,是為了能購買這樣那樣的物品以便引起人們的注意。他們自身的價值是以他們擁有多少來衡量的。」 「我也包括在內?」 「你說呢?」 「我想是的。」 「那麼你的生活中沒有上帝。你是個孤獨的人,內特。我能感覺到你不認識上帝。」 他扭動著身體在思索反擊的詞,但事實使他失去了反擊的力量。他沒有裝備,沒有力量,沒有可支撐的信念。 「我相信上帝。」他誠實但又軟弱無力地說。 「口頭說說倒並不難。」她說,她的語調依然很悠閒、柔和,「我對此並不懷疑,但說是一回事,生活又是另一回事,樹底下那個瘸腿的男孩叫雷克。他今年17歲,身材要比同齡人矮小得多,而且經常生病。他母親告訴我,他是早產兒。雷克總是第一個感染上傳到這兒來的疾病。我懷疑他是否能活到30歲。但雷克並不在乎。他幾年前信了基督教,具備了這兒每個人所有的可貴的靈修生活。他整天同上帝交談,也許這會兒就在禱告。他沒有憂愁,沒有恐俱。如果他遇上難題,他就直接去找上帝。」 內特望了一眼樹下雷克在禱告的地方,但什麼也沒看見。 她繼續說道:「這個小印第安人在世界上一無所有,但他在天堂卻積累了很多財富。他知道,當他死後他會在天堂和造物主共度永恆的時光。雷克是個很富有的男孩。」 「那麼特羅伊呢?」 「我不知道特羅伊死的時候是否相信上帝。如果不是的話,他現在就正在地獄受煎熬。」 「你不會相信這是真的。」 「地獄是個很真實的地方,內特。讀一讀《聖經》吧。眼下特羅伊正用他的110億美元在買一杯冷水喝。」 有關神學的話題內特是辯不過一個傳教士的,他知道這一點。 他沉默下來,她也沒開口。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村裡最後一個嬰兒也睡著了。這是個伸手不見五指、萬籟俱靜的夜晚,天空不見星月,惟一的光亮是他們腳邊那暗紅的火苗。 她輕輕地碰了碰他。她在他的手臂上拍了幾下說:「對不起,我不該說你是個孤獨的人,我怎麼能知道呢?」 「沒關係。」 她的手指仍放在他的臂上,似乎想觸摸到什麼。 「你是個好人,對嗎,內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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