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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她坐在門口,雙臂交叉擱在腿上,眼睛注視著遠方。那個印第安人站在附近的一棵樹下守望著,在黑暗中幾乎看不見他的身影,

  「我很想請你進屋,」她說,「但這不和適。」

  「坐這兒沒關係。」

  「只有結過婚的人才能在這個時候和他人單獨呆在屋內,這是習俗。」

  「到了羅馬,就要照羅馬人的習俗做。」

  「羅馬離這兒很遠。」

  「一切都很遙遠。」

  「是的,你餓嗎?」

  「你呢?」

  「不餓。我本來就吃得少。」

  「我沒關係。我們需要談談。」

  「我今天很難過,我想你能理解。」

  「當然。

  「如果你需要的話,我有一些木薯和果汁。」

  「不,真的,我沒事。」

  「今天你們幹了什麼?」

  「嗯,我們見了酋長,和他同桌吃了早飯,然後去第一個村子,回船上修了機器,又在酋長的屋子後面搭好帳篷,然後就等你。」

  「酋長喜歡你們嗎?」

  「顯而易見,他要我們住下來。」

  「你覺得這裡的人怎麼樣?」

  「他們都光著身子。」

  「他們一直是這樣的。」

  「你呆了多久才習慣的?」

  「不知道。有好幾年吧。漸漸你就習以為常了,就像習慣其他的事情一樣。我有三年的時間很想家,現在還時不時想開開汽車、吃吃比薩餅、看場好的電影。但你會適應的。」

  「我簡直不敢想像。」

  「這是神的召喚,我14歲時就信了基督教,我知道上帝要我當一個傳教士,我那時不知道該去哪兒,但我已經把自己託付給了上帝。」

  「他為你選了一個他媽的十分惡劣的地方。」

  「我很喜歡你的英語,但請不要說粗話。」

  「對不起。能談特羅伊的事了嗎?」天黑得很快。他們之間相距僅10英尺,還能看清對方,但黑夜很快就會把他們分隔開的。

  「隨你的便吧。」她帶著一種無可奈何的語氣說。

  「特羅伊有三個妻子和六個子女,我們知道的六個。你,當然是意料之外的:他不喜歡那六個子女,但對你卻情有獨鍾。事實上他一個子兒都沒留給他們,只是幫他們償清了債務。他把所有的遺產都留給了雷切爾·萊恩,那個於1954年11月2日在新奧爾良天主教醫院出生的非婚生兒,她的母親是伊芙琳·坎甯安,已經去世了。那個雷切爾就是你。」

  這些話在濃密的空氣中重重地落下來。周圍沒有其他的聲音。話音被她的身影吸收了。像平時一樣,她略作思考後說:「特羅伊並不喜歡我。我們有20年沒見面了。」

  「這並不重要。他把財產留給了你。沒人有機會問他這麼做的原因,因為他簽了最後一份遺囑後就徑直從窗口跳了下去,我給你帶來了一份文件。」

  「我不想看。」

  「我還有其他一些文件需要你簽字,也許這是我們明天見面後首先要做的事。然後我就可以上路了。」

  「什麼樣的文件?」

  「法律上的東西,都是為了你的利益的。」

  「你並不關心我的利益。」她的語言更加迅捷,更加尖刻。內特被她的指責刺痛了。

  「這話不對。」他無力地說。

  「這是事實,你並不知道我想什麼,我要什麼,或者我喜歡什麼。你不瞭解我,內特,你又怎麼知道什麼是為了我的利益、什麼不是為了我的利益呢?」

  「好吧,你是對的:我並不瞭解你,你也不瞭解我。我是代表你父親的遺產來這兒的。直到現在我還無法相信自己竟會坐在這間茅屋外面的黑暗中,身處原始的印第安部落,迷失在和科羅拉多州一般大小的沼澤地裡,在一個我以前從未見過的第三世界的村子跟一個非常可愛的傳教士、又碰巧是世界上最為富有的女人交談。是的,你說得對,我並不知道什麼是你的利益。但重要的是,你應該看一下這些文件,然後在上面簽字。」

  「我不想簽任何字。」

  「噢,得了。」

  「我對你的文件沒有興趣。」

  「可你還沒有看過。」

  「把內容告訴我。」

  「只是一些手續。我的事務所必須認證你父親的遺產。凡是在遺囑中提到名字的繼承人都得親自或以書面的形式告知法庭他己經知道了遺囑的執行程序,並被給予了參與機會。這是法律規定的。」

  「要是我拒絕呢?」

  「坦白地說,這我沒想過。這是很通常的做法,每個人都會合作的。」

  「那麼說我必須服從某個地方法院——」

  「弗吉尼亞州的法院。」

  「我不知道我是否喜歡這種做法。」

  「行,那就跳上船和我一起回華盛頓。」

  「我不走。」接著,是長長的一陣沉默,在已經把他們吞沒的黑暗裡顯得尤其寂靜。那個男孩在樹下一動也不動。所有的印第安人已經在茅屋裡睡下了。除了一個嬰兒的啼哭聲,四周沒有一點聲響。

  「我去拿些果汁。」她似乎耳語般地說,然後進了屋子。內特站起來,舒展一下他酸痛的身子,一邊拍打著蚊子。驅蟲劑在帳篷裡。

  茅屋裡有一簇小小的光點在閃動。雷切爾端出一隻陶罐,中間燃著火苗。這是那棵樹的葉子。她坐在門口的地上解釋說:「燒著的葉子可以驅趕蚊子,坐這兒來,離得近些。」

  內特照她說的做了。她回來時拿著兩隻杯子,裡面盛的東西看不清楚。

  「這是macajuno,很像橘子汁。」他們坐在地上,身體挨得很近、他們背靠茅屋的牆,燒著的陶罐就在他們的腳邊。

  「說話聲音輕點:」她說,「黑暗中聲音傳得很遠,印第安人準備睡了。而且他們對我們很好奇。」

  「他們什麼也聽不懂。」

  「是的,可他們還是會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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