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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內特和雅維來到一張用藤條捆紮的長凳前。印第安人留下兩個人看守他們,其餘的回村裡去報告了。

  「我看我們現在可以逃了。」內特說。

  「逃到哪兒去?」

  「你餓嗎?」

  「有點,你呢?」

  「不,我的肚子填得飽飽的。」內特說,「九個小時前吃了七片薄薄的餅乾;再見到韋利時提醒我扇他兩個耳光。」

  「我希望他沒事!」

  「他幹嗎會有事?他正悠哉遊哉地躺在我的吊床上,喝著咖啡,既安全又乾爽,又吃又喝。」

  如果雷切爾不在附近的話,他們是不會把他帶到這兒來的。

  內特坐在長凳上望著遠處的茅屋屋頂,腦子裡全是關於雷切爾的問題。他很想知道她的長相——她母親是個美人。特羅伊·費倫對女人是很有眼光的。她穿什麼衣服?她傳教的伊佩卡人可都是赤身裸體的野蠻人。她有多久沒看見文明了?他自己是不是第一個來到這兒的美國人?

  她對他的到來會有什麼反應?對錢又會有什麼反應?

  隨著時間的流逝,內特想見到雷切爾的心情也越來越急切。

  當村子裡有動靜時,兩個守衛都還睡著。雅維朝他們扔過去一塊石頭,還輕輕打了個口哨。他們一下子跳了起來,恢復了警戒的姿勢。

  小徑上的草長得齊膝深,有一隊人正朝他們這邊走來,雷切爾也在他們中間。在一片棕色的皮膚中閃現著一件淡黃色的襯衣和一張掩蓋在草帽下的白淨的臉。內特在100碼開外的地方就認出了她。

  「我們找到她了。」他說。

  「是的,我想我們終於找到她了。」

  一行人不緊不慢地走著。三個年輕人走在前面。她的身後還有三個年輕人。她比他們略高一些,步態從容,就像是來賞花似的。

  內特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她很苗條,長著一副骨骼凸出的寬闊的肩膀。當走得更近一些時她開始朝這邊看。內特和雅維起身迎去。

  印第安人在樹蔭前停住了腳步,雷切爾則繼續向前。她取下了草帽。她的頭髮很短,是褐色的,已經開始花白了。她在離雅維和內特幾英尺的地方停住了。

  「Boatarde,senhor」她對雅維說,然後看了看內特。她的眼睛是湛藍色的,幾乎呈靛藍。臉上沒有皺紋,也沒有化妝;她應該有42歲,但顯得比實際年齡要年輕,散發出柔和的光澤,就像一個從不知緊張和壓力為何物的人。

  「Boatarde。」

  她沒有主動和他們握手,也沒有自報家門。她在等對方說話。

  「我叫內特·奧裡列,是從華盛頓來的律師。」

  「你呢?」她問雅維。

  「我叫雅維·卡多佐,是科倫巴人,他的嚮導。」

  她面帶微笑地打量著對方。她沒有不快,她很喜歡這次接觸。

  「你為什麼來這兒?」她問。她說的是不帶任何口音的美國英語,沒有一點路易絲安那或蒙大拿的口音,而是薩克拉門托或路易斯的那種平平的標準的英語。

  「我們聽說這兒釣魚挺不錯的。」內特說。

  ——沒有反應。

  「他是開玩笑。」雅維抱歉地說。

  「對不起。我在找雷切爾·萊恩。我有理由相信你和她是同一個人。」

  她聽了這句話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你為什麼要找雷切爾·萊恩?」

  「因為我是律師,我的事務所和雷切爾·萊恩之間有一件重要的法律事務。」

  「什麼樣的法律事務?」

  「我只能告訴她本人。」

  「我不是雷切爾·萊恩,很抱歉。」

  雅維歎了口氣,內特的肩膀耷拉下來。她把對方的每一個舉止、反應和臉部肌肉的抽動都看在眼裡。

  「你們餓嗎?」她問。

  兩人都點點頭。她叫來印第安人,吩咐了幾句。

  「雅維,」她說,「跟他們到村裡去。他們會給你吃的,還會讓你帶上足夠的食物給這兒的奧裡列先生。」

  他們倆坐在光線越來越暗的長凳上,望著印第安人把雅維帶進村子。途中,雅維回頭看了看,只想知道內特是否安然無恙。

  印第安人離開後,她不再顯得那麼高大了。她從來不吃容易讓人發胖的食物。她的腿又細又長,穿著皮革涼鞋,在這沒人穿鞋的地方顯得尤其突出。她從哪兒弄到這雙鞋的?從哪兒弄到那件黃色的短袖襯衫和卡其短褲的?他有問不完的問題。

  她的衣服很簡樸,已經穿得很舊了。如果她不是雷切爾·萊恩的話,她也肯定知道雷切爾在什麼地方。

  兩人的膝蓋離得很近,幾乎挨在了一起。

  「好多年前雷切爾就不復存在了,」她凝視著遠處的村子說,「我保留了雷切爾這個名字,但不再用萊恩這個姓了。事情一定很重大,不然你不會來這兒的。」她聲音輕柔,語速很慢,每一個音節都十分清晰。

  「特羅伊死了,他是三個星期前自殺的。」

  她的頭微微一低、閉上眼睛,像是在禱告:簡短的禱告後是長長的一陣沉默,無聲的氛圍一點不妨礙她。

  「你認識他嗎?」她終於開口問。

  「我只見過他一次,那是在幾年以前。我們事務所有許多律師,我從未辦過特羅伊的案子。不,我不認識他。」

  「我也是。他是我世俗生活中的父親,我花了很多時間為他禱告,但他始終和我形同路人。」

  「你最後一次見到他是什麼時候?」內特也說得很慢,很輕,她能讓人感到平靜。

  「好多年前。那時我還沒有上大學——你對我的情況知道多少?」

  「知道得不多,你沒留下什麼生活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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