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遺囑 | 上頁 下頁
四〇


  但政府同樣是敵人。1967年,一份對印第安事務局進行調查的報告震驚了絕大部分的巴西人。報告披露了政府官員、土地商和牧場主——一批為事務局工作或操縱事務局的兇手——有計劃地使用化學和生化武器來消滅印第安人。他們分發給印第安人染有天花和結核病菌的衣服。他們用飛機或直升機向印第安人的村莊扔下致命的細菌炸彈。

  在亞馬遜盆地和其他一些邊遠地區,牧場主和礦主根本不理會標在地圖上的界線。

  1986年,朗多尼亞的一個牧場主使用作物噴粉飛機向附近的印第安人村落噴灑了致命的化學物質。他想在那些土地上建立農場,得先剷除那裡的居住者,死了30個印第安人,但那個牧場主始終沒受到法辦。1989年,馬托格羅索的一個牧場主向職業殺手懸賞所有被殺的印第安人的耳朵。1993年,馬諾斯的金礦主襲擊了一個和平的部落。原因是他們不願意離開家園,13個印第安人被殺死,但兇手一個也沒遭逮捕。

  90年代,政府一直在積極開發亞馬遜盆地,這是潘特納爾以北一片自然資源很豐富的土地,印第安人仍是他們的障礙,大部分倖存下來的印第安人都居住在盆地,事實上,那兒有50個森林部落。幸運地逃避了與文明的接觸:如今,現代文明又開始進攻了。礦主和伐木者在政府的支持上正在向亞馬遜的縱深地帶推進。傷害印第安人的暴行越演越烈。

  這段歷史很吸引人,但也讓人心情壓抑。內特一口氣看了四個小時,把整本書都翻完了。

  他來到駕駛艙和雅維一起喝咖啡,雨已經停了。

  「明天早上我們能到嗎?」他問。

  「我想可以!」

  船上的燈光在水面上搖曳,他們好像並不在向前移動。

  「你有印第安人血統嗎?」內特略作猶豫後問。這是個涉及個人隱私的上問題,在美國是沒有人敢這麼問的。

  雅維笑了,他的眼睛仍看著河面:「我們所有的人都有印第安人血統,你幹嗎要問?」

  「我在看印第安人的歷史。」

  「你怎麼想?」

  「是個悲劇。」

  「是的,你是否覺得印第安人在這兒受到不好的待遇?」

  「是這樣。」

  「那你們美國呢?」

  他不知怎麼首先想到了卡斯特將軍。至少印第安人贏得了某些東西。我們沒有用火刑處死他們,沒有噴灑化學物質,沒有把他們販為奴求,難道不是嗎?那些保護區呢?到處都是土地。

  「我想也好不到哪兒去。」他最後說,他不想討論這個問題。長時間的沉默之後,內特去了廁所。解完手後他拉了一下頭頂上的繩子,然後離開了那個小房間。淺褐色的河水沖入抽水馬桶,又同穢物一起通過管道流進了河裡。

  引擎的熄火聲弄醒了內特,天還是黑乎乎的。他下意識地去摸左手腕,但馬上想起並沒有戴於表——他聽見——韋利和雅維在下面走動。他們在船尾處輕聲交談著什麼。

  他為自己又神智清醒地迎來了一個早晨、迎來了新的一天而感到自豪。六個月前,每天早上醒來時他都眼睛虛腫,口乾舌燥,滿嘴的臭味,腦袋也昏昏沉沉的,心裡想的是「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經常在沖淋時嘔吐不止。有時他是故意這麼做的,好讓自己清醒過來沖淋後,他面臨著早飯吃什麼的困難抉擇;是讓熱乎乎的油膩的東西去填胃呢,還是用該死的大麻來定神呢?然後他去上班,總是在8點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開始又一天。為他的訴訟人工作。

  每天早上都這樣,沒有例外;在他最近一次崩潰的最後階段,他一連幾個星期天天如此。他在絕望中找了醫生。醫生問他是否還記得哪天是清醒的,他承認他已經不記得了。

  他懷念喝酒的快樂,但對宿醉卻不堪回首。

  韋利把平底小划船系在了大船的左舷處。當內特走下樓梯時,他們正在往小船裡裝東西。探險就要進入一個新的階段了,內特做好應付環境改變的準備。

  天空中佈滿了陰霾,似乎又要下大雨了:6點左右,太陽終於破雲而出,內特重又戴上手錶,所以他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有一隻雄雞在啼叫。他們在一間農舍的附近泊了船,把平底小划船系在一根木樁上。在他們左邊向西處有一條小河匯入巴拉圭河。

  他們現在面臨的問題是怎樣不讓小船超載。他們即將進入的水域都處在氾濫期,好幾處河岸沒入水中。如果小船吃水太深,他們就有可能擱淺,甚至更槽的是撞壞船頭。小船上只有一台馬達,沒有備用的;幾支劃槳也是內特在甲板上喝咖啡時臨時想到的。他覺得劃槳可能有用,尤其是碰上野蠻的印第安人或饑餓的野獸時。

  三隻五加侖的油桶整齊地放在小船的中央。

  「這些油夠開10個小時的。」雅維說:

  「夠長了。」

  「我情願保險點。」

  「居住區離這兒有多遠?」

  「我不太清楚,」他指著那間屋子:「那個農民說有四個小時的路程。」

  「他認識印第安人嗎?」

  「不、他不喜歡印第安人。他說從未在河上見過他們。」

  雅維準備的行李中有一項小帳篷、兩條毛毯、兩頂蚊帳、一頂防雨外帳、兩隻舀取雨水的桶以及雨披。韋利又加了一盒食品和一箱瓶裝水。

  內特坐在艙裡的床鋪上,從手提箱裡拿出遺囑的文本、承認書和棄權聲明,把它們折疊在一起放進一隻信封。是斯塔福德事務所的辦公信封。由於在船上找不到密封塑料袋,他只能用一塊從雨披下擺處剪下來的12英寸見方的塑料布把信封包好,再用導管線捆緊。一番檢查之後,他確信這包裝能防水。他把塑料小包系在胸前的T恤外面,再套上一件細布的外衣。

  手提箱裡還有一些文件,他不打算帶走。「聖洛拉」顯然要比小划船安全得多,他決定把衛星電話也留下來。他等檢查了文件和電話後便鎖好箱子,把箱子放在床鋪上:可能就是今天了,他暗想一想到終於要見到雷切爾·萊思了,他有一種忐志不安的興奮感。

  早飯是簡單的向包卷加黃汕,就站在甲板上吃:他邊吃邊望著雲層在巴西,四個小時就可能意味著六到八個小時,內特急著想出發,雅維最後裝上船的是一把帶長柄的閃亮的砍刀。

  「這是用來對付大蟒蛇的!」他大笑著說。內特沒有留意:他揮手向韋利告別。然後在順水漂出的甲板船上喝完最後一杯咖啡,直到雅維發動了馬達。

  河面上起了一層霧,很涼爽:自從離開科倫巴後,內特一直是在安全的甲板上觀望著河面。現在,他幾乎就坐在河面上:他環顧四周,沒看見有救生衣。河水拍打著船體。內特警覺地注視著霧濛濛的河面,留神是否有漂流物撞過來,要是碰上一棵有著犬牙交錯的底部的樹根,小船就完蛋了。

  起初他們是逆流而行,直到進入那條通往印第安人部落的支流後水勢才平緩上來。馬達發出突突的震響,船尾留上了一條泡沫四濺的尾流。巴拉圭河模板就消失了。

  在雅維的河流圖上,這條支流名叫卡比夏河。雅維以前從未在這條河丘航行過,因為沒有這個必要。它宛如一根細線從巴西一直蜿蜒到玻利維亞,然後就見不著一個明確的走向了。河口最寬的地方有80英尺,再往裡走河面就只有50英尺寬,在某些地方,河岸被水淹沒了;其他地方生長著灌木叢,這些灌木叢要比巴拉圭河的茂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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