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遺囑 | 上頁 下頁
三二


  雅維有許多問題要問,可內特還不想做他的懺悔:「我很好,」他又說,「這次旅行對我很有益處。」

  他在燈下看了一個小時,只覺得渾身都在冒汗。他從自己的床鋪上拿了驅蟲劑、手電和一疊喬希的備忘錄,小心地來到船頭,上了駕駛艙。掌舵的是韋利,雅維正在打噸。內特伸展了一下胳膊和腿,然後爬上吊床,在上面挪動了半天,試圖將腦袋枕得比身體稍高些。他躺舒服了。吊床也隨著河水的起伏在輕輕晃動,他打開手電又開始看起來。

  這是個一般性的宣讀遺囑的聽證會,但內容很重要。帕爾·威克利夫連聖誕節期間都在考慮這件事。那天法庭上將座無虛席,靠牆還要放一排觀眾席位。他為此心神不定。聖誕節剛過他就來到空蕩蕩的法庭,考慮著座位的安排。

  果然,新聞界很難應付。他們提出要在法庭內拍照,被威克利夫毫不留情地回絕了。他們又提出要把照相機帶進門廳,通過門上的格子玻璃窗拍攝。他也沒答應。他們要得到理想的座位,他還是說不行。他們要求採訪他,他也一口回絕了。

  律師上門也跟他搗亂,有人要求聽證會不讓外界介入。有的卻要求電視轉播。出於各自利益的考慮,有人要求保密文件的內容,有的則要求事先看到遺囑的副本。他們提出各種各樣的動議,爭搶理想的座位,刨根問底地打聽誰會被允許進入法庭。有幾個律師甚至還異想天開地建議讓他們先翻閱遺囑,因為那是厚厚的一疊法律文本,在宣讀的過程中委託人會要求他們解釋某些複雜的條文的。

  威克利夫到得很早,先同那些他指名要求出席的計劃外副手見了面。他們隨同他、他的秘書和他的助理一起在法庭上忙著檢查話筒,一個一個地數著座位。他對每個細節都不放過。當他聽說有個電視新聞組想在大廳裡安營紮寨時,他立刻派了一個副手去轟他們走。

  等法庭內一切就緒,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去處理其他的事情,但他此刻很難集中精神。他的日程表上難得有如此激動人心的安排。出於自身利益的考慮,他希望特羅伊·費倫的遺囑能引出聳人聽聞的爭端,比如,它剝奪了某個家庭的繼承權,讓另一個家庭來繼承這份財產。或者,他耍弄了他所有瘋狂的子女,卻讓另一個人成了富翁。一場曠日持久、交鋒激烈的遺囑爭訟無疑會使他碌碌無為的律師生涯時來運轉。他將成為一場風暴的中心,而這場能掀起110億美元的風暴決不會在短期內平息下來。他確信這一切會發生的。他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花了15分鐘時間熨燙那件法官袍。

  第一個到場的是個記者,他剛過8點就到了。由於是第一個進場,他受到了守護法庭雙開門的保安的嚴格盤查。保安不甚友善地跟他打了個招呼。然後叫他出示印有照片的身份卡,並在一張記者單子上簽字。他的記事本被仔仔細細地做了檢查,好像它是一枚炸彈似的。接著,他又通過了金屬探測器的檢查,兩個身材魁梧的保安對警報器沒有鳴響大感失望。記者則慶倖自己沒有被脫光衣服。到了法庭上,另一個穿制服的工作人員領他走上過道,來到第三排的一個座位上。入座後他才松了口氣。法庭上還空無一人。

  聽證會定在10點。9點,法庭外面的門廳裡已聚集了不少人。保安人員有條不紊地進行檢查和填表事宜。隊伍一直排到了大廳。

  幾個費倫繼承人的律師匆匆趕來,他們對這套繁瑣的檢查大為不滿。雙方的話語有些難聽,甚至還互相威脅。有人趕緊去找威克利夫,但他還在擦靴子,不願被打攪。他像婚禮開始前的新娘一樣不想讓人看見。繼承人和他們的律師最後得到優先,緊張的氣氛這才得到緩解。

  法庭裡人漸漸多了起來;席位排成U字形,上首是法官大人的座位,他可以看清楚下面的每一個人:律師,繼承人,觀眾。法庭左側,在陪審席前面的那排位子是費倫家族成員的席位。最上首是小特羅伊的,緊跟著的是比弗的。他們被領到最靠近法官席的一個地方,同律師團裡選出的一個代表擠在一起。他們儘量顯得神情嚴峻,沒去理會法庭上的其他人。比弗正在發脾氣。因為保安沒收了她的手機:她現在無法用電話聯繫房地產生意了。

  接下來的座位是蘭博的。為了這次聽證會他沒顧得上去弄他的頭髮:兩個星期沒洗的頭髮看上去還是帶著一條條的黃綠色。他身上掛滿了各種飾環——耳朵,鼻子和眉毛上都有。黑色的皮茄克是無袖的,蘆柴棒似的手臂上刺著花紋。牛仔褲和靴子也是破的。他神態怪異,目中無人。經過走廊時他就引起了記者們的注意。那位嬉皮士律師揚西寸步不離地緊隨其後,他拼命要叼牢這個可以使他發一筆橫財的委託人。

  揚西快速瀏覽了一下座位佈局。他極力要求他們的座位盡可能地遠離小特羅伊。他的要求得到了滿足,他們坐到了對面一排臨時席位的最邊上。

  蘭博一屁股坐了上去,綠頭髮在腦後一陣晃動。觀眾都吃驚地望著他——這麼一個東西竟要繼承5億美元?看來是後患無窮。

  接著出現的是基娜·費倫·斯特朗和她的丈夫科迪以及兩個律師。他們注意到了小特羅伊和蘭博的距離,然後挑了個離二者都盡可能遠的地方坐了下來。科迪顯得特別憂慮和嚴肅,他一坐下就和律師翻開了文件。基娜一個勁地注視著蘭博,她無法相信他們會是同父異母的姐弟。

  脫衣舞娘安布爾一進門便出盡風頭。她穿著超短裙和開領很低的襯衫,把一對豐碩的乳房露出了一大半,陪同她的法官副手真不敢相信自己竟有這份豔福。他邊走邊同她聊天,目光緊盯著她襯衣的開口處。雷克斯身穿一套黑色西服緊跟其後,他拎著一隻笨重的公文箱,一副辦公事的派頭。跟在他身後的是哈克·格蒂斯,他仍是這幫律師中言行最為放肆的,哈克今天帶了兩個新助手,這個星期他的律師事務所又新添了不少人。由於安布爾和比弗平時互不搭理,雷克斯立刻佔據了位於基娜和蘭博之間的座位。座位漸漸滿了,空著的越來越少。費倫的家庭成員很快就得擠在一起。

  蘭博的母親蒂拉帶了兩個年紀相仿的年輕人。一個穿著緊繃的牛仔褲,敞露著多毛的前胸;另一個身著條紋西裝,顯得衣冠楚楚:她眼下正同那個小白臉同居著。

  又一片空位子坐滿。法庭的另一頭人聲嘈雜,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怪不得老頭要跳樓呢。」一個記者對另一個記者說,他們一直在觀察費倫的家庭成員。

  費倫的孫子孫女都被指定坐在旁聽席上。他們和隨從們擠在一起,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命運的變化。

  利比蓋爾·傑特和她體重320磅的丈夫斯派克來到了法庭。

  雖然他們早已看見他們的座位區,可還是像其他人那樣在走道上左顧右盼的。他們跟在律師沃利·布賴特後面。布賴特穿著一件帶斑點的、長及腳跟的雨衣,腳上是一雙磨破的拷花皮鞋,那根滌綸領帶已經戴了20年了。如果讓所有旁聽者投票的話,他能輕而易舉地當選為最衣冠不整的律師。他把文件放在一隻大文件夾裡。他用這只文件夾辦過無數的離婚案和其他案子。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布賴特從來不買手提箱。他目前已讀完了夜校十分之一的課程。

  他們徑直向最大的那排座位走去。入座後布賴特開始脫雨衣,弄出了一片稀裡嘩啦的響聲。破損的褶邊擦到了哈克一個助手的脖子,這個神情嚴肅的年輕人早就對他身上發出的異味覺得反感了。

  「你不能當心點嗎?」他厲聲說,同時用手背朝布賴特揮去,但沒有碰到對方。尖利的聲音劃過氣氛緊張的法庭,一個個腦袋都轉向這個方向,沒人顧及手中的重要文件了。這裡的每個人都懷著仇視的心態。

  「對不起!」布賴特用充滿譏諷的語氣回答道。兩個法官助理走上來隨時準備介入。好在在座位上找到了放置雨衣的地方,事態總算沒有進一步惡化。布賴特終於在利比蓋爾的旁邊入座。他的另一邊坐著斯派克,斯派克在那裡摸著鬍子瞪視著小特羅伊,似乎一心想上去摑他兩個耳光。

  法庭上沒人相信這會是費倫家族中的最後一次衝突。特羅伊死後留了110億美元,於是人們都在關注他的遺囑,尤其想知道這筆世界上最大的財富是否會落入這群兀鷲的爪牙。法庭上聚集著各種通俗小報、當地報紙和重要金融雜誌的記者。

  威克利夫為新聞界指定的三排座位到9點半就已經全滿,記者們饒有興趣地注視著費倫家族成員的到來。三個畫家拼命地作畫。呈現在他們眼前的畫面,簡直豐富極了。那位綠發小阿飛成了他們主要的描繪對象。

  喬希·斯塔福德於9點50分出現在法庭上。除了蒂綺·德班,隨喬希一起來的還有事務所的另外兩個律師和幾個前來助陣的助理。他們表情嚴肅地入了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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