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遺囑 | 上頁 下頁
三一


  韋利端著兩杯咖啡輕快地走上來。他一杯給內特,另一杯給了推維,然後在船長旁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太陽漸漸沉入遠處的山巒,空氣很清新,也涼爽多了。雅維穿上了衣服,內特擔心又會有風暴襲來,好在這裡的河面並不寬,他們完全來得及把船停靠在岸邊,系在樹上。

  他們駛近一幢四四方方的小屋子,這是離開科倫巴後內特第一次看見了住宅。看上去那兒有人住:有一匹馬和一頭牛,繩子上晾著衣服,水邊還停了一隻獨木舟。一個頭戴草帽的地道的潘特納爾男人走上平臺,懶散地朝他們揮了揮手。駛過那幢房子後,韋利指著一處佈滿水下植物的地方說:「Jacarcs!」

  雅維看了看,顯得很不在乎。他見過成千上萬條鱷魚,可內特只見過一條,而且還是在馬背上看見的。他注視著那條在污泥中盯著他們的鱷魚,覺得自己在甲板上一定顯得很渺小。他喜歡保持這段距離。

  然後直覺告訴他在旅途結束之前他還會挨近這些畜牲的。

  系在船尾的那條平底小划船會用作尋找雷切爾的工具。他和雅維會在小河裡轉悠,穿梭于水下植物叢,跨過黑乎乎的水域;鱷魚和其他兇猛的水獸一定在那裡等候它們的午餐。

  但奇怪的是,內特眼下倒不怎麼在乎。他到目前為止還算是有點膽量的。這畢竟是一次探險,而且他的嚮導顯得無所畏懼。他抓住扶欄異常小心地從橋樓上走了來,然後沿著狹窄的過道步履沉重地經過船艙和廚房。韋利在廚房的爐子上放了一隻飯鍋。機房裡發出柴油機的轟鳴聲、最後面的一間屋子是盥洗室、裡面有一隻抽水馬桶,靠牆角的地方有一隻髒兮兮的水池和一隻離他頭頂才幾英寸的淋浴龍頭。他一邊解手一邊琢磨著淋浴的拉繩。他後退了一步,拉了拉繩子。稍帶點褐色的熱水沖了下來。

  顯然是河水,直接從河裡抽上後沒經過過濾。門的上方有一隻鐵絲籃,是放毛巾和替換衣服的。你得脫光衣服後叉腿站在抽水馬桶上面,一隻手拉繩子一隻手洗澡。

  真他媽的見鬼,內特心裡在罵,不會經常來洗的。

  他掀起爐子上飯鍋的蓋子看了看,裡面是大米和黑豆,他在想會不會每頓飯都是這種玩意兒。但他對此並不在乎。食物對他來說不是問題。在沃爾納特山戒酒時就經常餓肚子:他的胃早在幾個月前就已經縮小了。

  他在橋樓的臺階上坐下來,背對著船長和韋利。看著漸漸變暗的河水。暮色中,野生動物紛紛開始為夜餐做準備。水鳥有的貼著水面飛行,有的在樹林間穿俊,尋找歸巢前的最後一餐魚食。當船經過時,它們鳴叫不止,嘈雜的叫聲淹沒了柴油機的嗡嗡聲、鱷魚攪得河邊水沫飛濺,也許還有許多蛇在尋找棲息之地。但內特不願去想它們,他在「聖洛拉」上感到很安全。暖暖的微風迎面吹來。風暴還沒有形成。

  時間在其他地方飛逝,但在潘特納爾是微不足道的。內特正在慢慢地適應它。他想到了雷切爾·萊恩。金錢在她身上會產生什麼樣的反應呢?不管有什麼樣的信仰和獻身精神,沒人會在金錢面前毫不動心的。她會不會跟他一起離開那兒,去美國接受她父親的遺贈呢?她隨時可以再回到印第安人那兒去。她知道這件事後會是什麼感受呢?她見到美國律師又會做何反應呢?

  韋利撥弄著一把舊的吉他,雅維和著吉他用低沉、生硬的嗓子在唱。他們的二重唱很協調,叫人聽得心曠神怡。這是生活悠閒的單身男人的歌聲,他們很少去想明天,更不會去擔心明年的事情。他羡慕他們,至少這會兒很羡慕。

  對一個喝酒差點喝掉命的人來說,這是個不小的進步。他能夠忍受眼前的生活了,他為活著感到高興,並企盼著下一步的探險活動、他的過去是在另一個世界裡,離他很遙遠,是在華盛頓陰冷潮濕的街上。

  那裡不會有奇跡發生。他早已證明了他在那兒是無法潔身自好的。見的是相同的人,做的是相同的事,犯的是相同的惡習,直到徹底垮掉。他總會垮掉的。

  韋利在獨唱,歌聲打斷了內特對過去的回憶。這是一首節奏緩慢、略帶憂傷的民歌。隨著歌聲的回蕩,河水完全變黑了。雅維打開了船頭兩側的小探照燈。這是一條比較容易航行的航道。河水隨季節升降,但總保持著一定的深度。船的吃水很淺,而且船底是平的,可以對付河道裡的沙洲。剛才雅維就撞上了一塊沙洲,船卡在那裡不動了。他把船往後倒,然後再開足馬力向前,折騰了五分鐘後他們終於擺脫出來。船是不會沉的。

  內特一個人坐在船艙靠近床鋪的一個角落裡吃晚飯,韋利為他準備了黑豆和米飯,還有雞湯和一隻橙子。他喝了瓶子裡的涼水。一隻吊在電線上的燈泡在他的頭頂上來回搖晃;艙裡不通風,很熱。韋利建議他睡吊床。

  雅維拿著一張潘特納爾的航行圖來到艙裡。他想算出他們的行程。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沒有走出多遠。他們在巴拉圭河上行駛的速度極其緩慢。從地圖上看,他們現在的位置離科倫巴只有很小的一截間距。

  「水位很高,」雅維解釋說,「回來時我們可以行駛得快些。」

  內特沒怎麼想過回來的事:「沒問題。」他說。

  雅維指著其他的方向在做估算,「第一個印第安部落就在這一地區。」他指著地圖上的某一點說,「按現在的航行速度,那地方看上去至少還要走三個星期。」

  「瓜托人?」

  「是的。我想我們應該先去那兒。如果她不在那裡的話,也許有人知道她在哪兒?」

  「還要走多少時間?」

  「兩天,也許三天。」

  內特聳了聳肩:時間像是停止了一樣。他的表已經放進了口袋。他每個月、每個星期、每天甚至每個小時的計劃安排早已成廢紙一堆,他最神聖不可侵犯的生活指南——訴訟記事錄——也被塞進了哪個秘密的抽屜裡。他死裡逃生,現在的每一天都是額外的饋贈!

  「我有許多東西要讀。」他說,

  雅維小心地卷起地圖:「你沒事吧?」他問。

  「沒事!我感覺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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