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遺囑 | 上頁 下頁
二九


  但根據他的成熟程度和現狀看,這筆錢的壽命不會比他幾個哥哥姐姐們的那幾筆錢的壽命長。揚西不在乎區區500萬,他從蘭博在遺囑中得到的份額裡就能賺到這個數目的傭金。

  揚西在擔心其他的事。蒂拉找了一家新的律師事務所。這家事務所的業務開展得十分活躍,又坐落在國會大廈附近,有很多渠道。蒂拉只是特羅伊的前妻,不是子女,她的份額要比蘭博的少得多。新的律師當然知道這一點,因此他們都鼓動蒂拉踢開揚西,讓蘭博也由他們來代理。好在這位母親懶得去管她孩子的事,使揚西得以繼續背著她操縱蘭博。

  兩個男孩子發出的笑聲在他聽來猶如音樂一般悅耳。

  傍晚時分,他在離飯店幾個街區的一家熟食店門口停住腳步。

  他在人行道上散步,看見這家小鋪的門開著,就走了進去,想找一罐啤酒。只要一罐,也許是兩罐。他孤身一人在地球的另一邊,又是聖誕節,連個伴都沒有。孤獨和沮喪的潮水一陣陣向他襲來,他有點失控。他陷入了自憐的深淵。

  他看見了成排的烈性酒,都是原封未動的,有威士忌、杜松子酒和伏特加。它們像身著鮮豔制服的玩具士兵排列在那兒:他頓時感到口幹,渾身也燥熱起來。他的嘴微微張開,眼睛也閉上了。

  他抓住櫃檯不讓身體晃倒。他想到了沃爾納特山的瑟吉奧、喬希、他的前妻以及他崩潰時曾經傷害過的人,他的臉痛苦得扭曲起來。

  各種念頭在他腦子裡飛快地打轉。他幾乎要暈倒,這時有個小個子男人說了句什麼,內特瞪著他,咬著嘴唇指了指伏特加。兩瓶,八個雷阿爾,

  每次崩潰的形式都不一樣:有時候發作的過程很緩慢,這兒酗一次酒,那兒吸一次毒,最後像水壩決堤一樣一發不可收拾:有一次他自己開車去了戒毒中心:另一次,他醒來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手腕吊著輸液管。最近的那次,人們發現他昏迷在一個廉價的汽車旅館裡。

  他一把抓過紙袋朝飯店走去,人行道上有一群男孩在踢足球。他心想,這些孩子真幸運,沒有負擔,不用外出,明天照樣可以踢球。

  再過一小時天就要黑了。科倫巴漸漸有了生氣。路邊的咖啡館和酒吧開始營業了,街上也有了車子。走進飯店,輕快的音樂便從樂池傳入大堂,內特真想在桌子邊坐下來欣賞完一支曲子。

  但他沒這麼做。他回到房間,鎖上門,在一個大塑料杯裡裝滿冰塊:他把兩瓶酒並排放在桌上,慢慢地把伏特加倒入冰塊,發誓要把兩瓶酒喝個精光。

  雅維8點就到了,他在等機器零件商。太陽已經升起來了,而且天空中沒有雲層,走在人行道上很燙腳。

  沒有找到油泵,至少沒有供汽油發動機用的那種;商人打了兩個電話,然後雅維開著車走了。他來到科倫巴的郊區。那兒有個輪船商開的一家廢品大賣場,裡面堆滿了十機條廢船的零部件。

  發動機商店的夥計取出了一隻舊的油泵,上面盡是油污,用布包著。雅維高興地花了20個雷阿爾買下了它。

  他駕車來到河邊,停好車子。「聖洛拉」仍停在那兒。他很高興地看見韋利已經到了。韋利是個新手,還不滿18歲。他稱自己什麼都會:燒飯,駕駛,領航,打掃。雅維知道他在撒謊,但在河上找活幹的年輕人有哪個不喜歡說大話的呢?

  「你見到內特先生了嗎?」雅維問。

  「那個美國人?」韋利問。

  「是的,那個美國人。」

  「沒有。沒見到他的人影。」

  一個漁民在一隻小木船上向雅維打招呼。但他正顧著自己的事,沒留意。他一顛一顛地走過膠合板來到船上。船尾處仍響著錘子的敲擊聲。還是那個滿身油污的機修工在搗鼓發動機。他穿著T恤趴在發動機的上面,渾身淌著汗。機房裡悶熱得叫人透不過氣。雅維把油泵遞給他,他扳動著粗短的手指檢查了一番。

  這是一台瓦缸直列式柴油發動機,油泵位於曲軸箱的底部。機修工聳了聳肩,不敢相信雅維買來的那玩意兒是否管用。他的肚子緊貼著油管,慢慢地雙膝著地,身子再向下彎,把頭靠在排氣口上。

  他咕噥了句什麼。雅維把扳手遞了過去。買來的油泵慢慢地裝了上去。沒幾分鐘,雅維的襯衫和短褲就濕透了。

  韋利見他們兩個擠在機房裡,便跑過來問是否需要他幹些什麼。

  「去等那個美國人。」雅維擦著額頭上的汗說。

  機修上罵罵咧咧地揮動著扳手折騰了半個小時,然後宣佈說油泵裝上了。他發動了引擎,又調試了一會兒油壓。他終於笑了,開始收拾他的工具。

  雅維開車去飯店找內特。

  前臺那位害羞的女孩說沒見到奧裡列先生。她給房間打了電話,沒人接。一個女僕走過來,他們向她打聽。沒有。她說沒見他離開房間,女孩很勉強地將內特房間的鑰匙給了雅維。

  門鎖著,但沒有掛上保險鏈。雅維慢慢地走進房間。他首先注意到有點奇怪的是床是空的,床單淩亂不堪。接著他看到了酒瓶。一隻酒瓶是空的,倒在地上;另一隻還剩下半瓶。房間裡很冷,空調開到了最大檔。他看見一隻光著的腳,於是再走近些。他看見內特赤身裸體地躺在床和牆壁之間的地上,從床上拉下來的床單裹在膝蓋處。雅維輕輕地踢了踢他的腳,內特的腿抽了一下。

  ——至少他還活著。

  雅維喊了他幾聲,又推了推他的肩膀。過了幾秒鐘,他喉嚨口咕噥了一下。這是一聲低沉、痛苦的呻吟。雅維蹲在地上,小心地將手插進他的腋下,把他從地板上拖到床上,然後用床單蓋住他的下體。

  又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內特仰面躺著,一隻腳懸在床外,浮腫的眼睛仍閉著。他的呼吸緩慢而沉重。雅維站在床的一頭望著他。

  前臺的女孩和那個女傭向門縫裡張望。雅維揮手叫她們走開。

  他關上門,收拾掉空酒瓶。

  「該出發了。」他大聲對他說。但沒有一點反應。也許他應該打電話給瓦爾德,讓他再打電話給派這個醉漢到巴西來的美國人——或許等等再說。

  「內特,」他大聲喊道,「說話啊。」

  沒有反應。如果他再不醒過來,雅維就準備去叫醫師了。一個晚上喝掉一瓶半伏特加是會要他性命的。他可能己經酒精中毒了,需要送醫院。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