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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清早5點,新床頭燈下方嶄新的床頭櫃上的鬧鐘猛地響起,隨即又安靜下來。米奇在黑黝黝的屋子裡磕磕碰碰地摸索著,發現海爾賽正伏在後門邊。他把它放進了後院,轉身去沖個澡。20分鐘後,他回到臥室,和仍在熟睡的妻子吻別。她一動不動沒任何反應。

  不需要穿過擁擠的車流,辦公室也不過10分鐘的路程。他暗暗決定,他要在5點30分開始他頭一天的工作,要是有人比他還早,往後他就5點到,要不就4點30分,只要是頭一個到,什麼時候都成。睡眠不過是一種浪費。今天,他將是頭一個到達本迪尼大廈的律師,以後天天如此,直到當上合夥人。倘若別人要幹10年,他就只需要7年。他要成為公司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合夥人。他已下定了決心。

  本迪尼大廈邊上的那塊空地,有10英尺高的鐵柵欄圍著,一名衛兵把著門。裡面是一個停車場,兩道黃線之間用油漆噴著米奇的名字。他把車停在門口,等著,身穿制服的衛兵從暗處走過來,到了車旁。米奇撳撳按鈕,落下窗玻璃,出示一張印著他照片的塑料證件。

  「想必你是新來的吧?」衛兵接過證件說。

  「是的。米奇·麥克迪爾。」

  「我認識字。看車子就知道了。」

  「你叫什麼?」米奇問。

  「達奇·亨德裡克斯。在孟菲斯警察局幹了33年。」

  「幸會,達奇。」

  「幸會。你可真早啊!」

  米奇笑著接過身分證。「可不,我還以為大夥都到了呢。」

  達奇勉強笑了笑。「你是第一個,洛克先生一會兒也要到了。」

  門開了,達奇要他把車開進去,他找到噴著自己名字的地方,停好了車子,從後座上拿起暗紅色鰻皮公文箱,輕輕關好車門。另一名衛兵在後面的出口處等著。米奇作了自我介紹,看著衛兵打開門。他看了看表:正好5點半。時間還是夠早的。現在,公司其他的人正在酣睡呢。他舒了口氣。

  辦公室的一角放著三個卡紙盒,裡面是書、文件、律師公文紙,還有課堂筆記。他把第一個盒子放到桌子上,抽出盒裡的東西,把所有的材料都歸好類,一小摞一小摞整整齊齊地堆在桌子上。

  喝過兩杯咖啡,他在標著三號號碼的盒裡找到了資格考試複習資料。他踱到窗前,拉開百葉窗。外面依然一片黑暗。他沒注意到一個人影驀地出現在過道裡。

  「早上好!」

  米奇轉過身,怔怔地看著那人。「你嚇了我一跳。」他說,倒抽了一口冷氣。

  「抱歉。我是納森·洛克,想必我們不曾見過。」

  「我是米奇·麥克迪爾,新來的。」他們握著手。

  「知道,知道。很抱歉沒能早點見你。你幾次來的時候,我正忙著。我想我在星期一的葬禮上見過你。」

  米奇點點頭。他肯定自己這輩子決不曾在100碼之內見過納森·洛克,否則他絕對忘不了。他那雙眼睛,那是什麼樣的眼睛喲:寒光逼人的黑眼睛周圍,有著一圈圈黑色的皺紋,叫你看了沒法忘記。他頭髮全白了,頂發稀疏,耳邊長著濃密的鬢髮,鮮明地襯托出他黑黝黝的臉膛。他說話時,兩眼眯縫著,漆黑的眼球射著凶光。陰險的眼睛!能掏人五臟六腑的眼睛!

  「也許吧。」米奇被這張惡魔般的臉震住了,喃喃地說,「也許吧。」他這輩子還沒見過有這麼邪惡的臉。

  「看來你是個愛早起的人。」

  「是的,先生。」

  「很好。很高興你來這裡工作。」

  納森·洛克退出過道,一眨眼不見了。米奇掃視了一眼過道,忙關上了門。難怪他們把他安排在四樓,離大夥遠遠的,米奇心想。這下他明白了為何到應聘後才能見到洛克,原來是怕他嚇著了,沒准會拒聘呢。

  埃弗裡·托勒拿著厚厚一疊材料在等著米奇。「這是卡普斯卷宗,只是一部分。我們的客戶名字叫桑尼·卡普斯。他從小在阿肯色長大,如今住在休斯敦,大約有3000萬財產,可他一向是一分錢掰作兩半用。他父親臨終前交給他幾隻舊駁船,他以此搗騰出了密西西比河上最大的拖船隊,如今世界各地都有他的船隻。他有八成法律業務由我們處理,除了訴訟,其餘業務全是我們的活兒。他想再合夥建立一個有限股份公司,買下香港另一家華人油輪船隊。卡普斯通常是主要合夥人,他打算湊起25個合夥人來分擔投資風險,集資經營。這筆生意大概價值6500萬。他這人極難對付,你將不必直接同他打交道,實際上,除了我,公司裡誰都沒跟他談過生意。這疊卷宗是我替他經手的上一個合夥項目的部分材料,裡面有計劃書、合夥協議、意向書、有限股份協議等文件。我要你認真看一遍,一個字都不能放過,然後為船隊投資項目起草一份合股協議。」

  米奇手中的卷宗一下子似乎變得非常沉重。也許5點30分還不夠早。

  埃弗裡接著說:「卡普斯給了我們大約40天的時間準備,我們已經拖延了一陣子。原是馬蒂·科津斯基協助我,他準備的材料,我看完就交給你。有什麼問題嗎?」

  米奇翻動著文件說:「我每天要花幾個小時在這個項目上?」

  「多多益善。我知道資格考試很重要,可桑尼·卡普斯同樣重要,去年一年他就付了將近50萬律師費給我們。」

  「我會辦好的。」

  「知道你會的。我對你說過,你的收費標準是每小時100美元。記著,別忘了開收費賬單。」

  「我怎麼能忘呢?」

  奧利弗·蘭伯特和納森·洛克站在五樓的鐵門前,看著頭上方的攝像機。只聽見什麼東西猛地哢嗒一聲響,門開了。一個衛兵朝他們點點頭,德法歇正在辦公室等著。

  「你好,奧利。」他輕聲招呼說,仿佛沒看見另一個似的。

  「有什麼最新情況?」洛克沖著德法歇驀地問了一句,看也不看他一眼。

  「哪兒的情況?」德法歇平靜地問。

  「芝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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