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約翰·格裡森姆 > 鵜鶘案卷 | 上頁 下頁
三〇


  「我這麼跟你說吧,我們必須不引人注意,對吧?我在這兒接受一個白宮雇工的秘密消息。可不是一件小事。現在你告訴我,克利夫,我這麼個大白人坐在這兒是不是引人注意?」

  「格蘭瑟姆,你並不像你自己以為的那樣出名。你瞧那些坐在吧櫃邊的人。」他的目光朝向坐滿建築工人的吧櫃。「如果那邊的任何一個人曾經看過一份《華盛頓郵報》,曾經聽到過格雷·格蘭瑟姆這個名字,或者會關心一下白宮裡發生了什麼事情,那麼我把自己的工資輸給你。」

  「算了,算了,薩吉在哪兒?」

  「薩吉覺得不舒服,他叫我給你傳個話。」

  這可不成。他可以把薩吉作為一個消息來源,但不能讓薩吉的兒子或任何別的跟薩吉說過話的人來傳遞消息。「他得了什麼病?」

  「人老了。他今晚不想說話,但是這件事情很重要,他說。」

  格蘭瑟姆聽著,等著。

  「我的車子裡有一個信封,密封得嚴嚴實實的,薩吉交給我們的時候說得毫不含糊,告訴我不許打開。只管交給格蘭瑟姆先生。我想這是重要東西。」

  「我們走。」

  他們穿過人群走到門口。巡邏車非法停在街沿。克利夫拉開右車門,取出信封。「他在白宮西廳拿到的。」

  格蘭瑟姆把它塞進口袋。薩吉不是偷東西的人,在他們的交往中從來不曾提供過一份文件。

  「謝謝,克利夫。」

  「他不肯告訴我這是什麼東西,只說等著讀報紙上的消息。」

  「告訴薩吉我愛他。」

  「我相信這准會使他激動。」

  巡邏車開走了,格蘭瑟姆急忙趕回他的沃爾沃車,他關上車門,開亮車頂燈,撕開信封。這明明白白是一份白宮的內部通報,有關一個名叫卡邁爾的刺客。

  他飛駛過市區。出了布賴特伍德街,進入第十六街,向南朝著華盛頓市中心駛去。快7點半了,如果他在一小時內趕寫出報道的話,它就來得及登上遲出的本市版,10點半鐘報紙就會從捲筒機裡出來。幸虧他的小車中有電話,當初買它的時候他還很捨不得。他打通了電話,負責調查的助理總編輯史密斯·基恩,還在五樓的新聞編輯室裡。他又打電話給國外部的一個朋友,請他把一切有關卡邁爾的東西都調出來。

  他對這張通告覺得可疑。如此敏感的詞語不該寫在紙上,在辦公室亂扔。也許有某一個人,或許就是弗萊徹·科爾,想使全世界都知道卡邁爾這麼個嫌疑犯,有關此人的種種情況:他是個阿拉伯人,他和利比亞、伊朗和伊拉克等幾個仇恨美國的國家都有瓜葛。大笨蛋的白宮裡面有人想把這條新聞登上頭版。

  然而這可是一條驚人新聞,它也是頭版消息。他和史密斯·基恩兩個人到9點鐘就把它寫成了。他們找出兩張舊照片,照片上的人被廣泛地認為是卡邁爾,但是兩個人又極不相象,倒像是兩個不同的人。基恩說兩張全登。關於卡邁爾的檔案內容簡略得很。多的是謠言傳說,很少實在的東西。現在,根據來自白宮的秘密來源,一個最可靠的信得過的來源,卡邁爾是殺害羅森堡和詹森二位大法官的嫌疑犯。

  亡命街頭24小時後,她還活在人間。此刻,她已疲倦。她在馬裡奧特飯店十五樓的一間客房裡,門栓上了,燈都亮著,一罐強力的梅氏催淚氣橫在床罩上面。她的濃密的深紅頭髮現在裝進了一個紙袋放在壁櫃裡。上一次剪掉頭發是在她一歲的時候,是她母親剪掉了她的辮子。她又花上兩個小時把它染成黑色。她本可以把它漂白,成為一個金髮女郎,但是那會顯得太惹眼。

  她累得要死,又不敢睡覺。白天裡她沒有看見喜來登的那個人,但是她在外面走動的時間越長,她見到的相同的面孔就越多。他就在外面,她知道。他還有同夥。如果他們連羅森堡和詹森都暗殺得了,還結果了托馬斯·卡拉漢,幹掉她還不容易。

  她不可走近她的汽車,她也不想租一輛車。租車得留記錄,他們大概是注意的。她可以飛走,但是他們守候在機場。乘長途汽車,她又從來沒有買過一張車票,也從來沒有上過一輛灰狗車子。

  他們既然發現她已失蹤,他們一定知道她要出逃。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女大學生,眼看她的情人炸得粉身碎骨、煙飛灰滅而傷心斷腸。她會找個地方孤注一擲,沖出城去,他們就可以把她掐掉。

  這時她對這個城市頗有好感了。它有一百萬個旅館房間,有差不多同樣數目的小弄堂、小酒店和酒吧,還有波旁街、沙特街、多芬街、羅亞爾街,街上永遠有人群往來行走。她熟知這個城市,她可以在一家家的旅館裡過上幾天,到什麼時候為止呢?她不知道可以住到什麼時候。她也不知道為何如此。她只知道在目前情況下不斷遷移是聰明做法。她可以早晨不上街去,那時就好睡覺,她要換掉衣帽和墨鏡。她要開始吸煙,口裡叼一支。她要繼續遷移,直至她遷移不動為止,到那時就要離開。嚇得要死,這還是可以忍受的。她得不斷地動腦子。她得活下去。

  她想到過打電話給警察,但是現在還不能打。他們要寫下名字,保存記錄,這些都是有危險性的。她想到過打電話給托馬斯在莫比爾的兄弟,但是在這個時刻那個傷心的男人不可能做任何一件事情給她幫助。她想到過打電話給院長,但她怎麼解釋得清楚那份案情摘要、加文·維爾希克、聯邦調查局、汽車炸彈、羅森堡和詹森、她自己的逃亡,並且使別人聽起來覺得可信。別提院長了,她根本不歡喜他。她想到過打電話給幾個法學院的同學,但是到處都有人談論,到處都有人偷聽,他們也可能混在人群中偷聽別人議論可憐的卡拉漢。她想要跟她最要好的朋友艾麗斯·斯塔克談。艾麗斯為她擔心,艾麗斯會去找警察,告訴他們她的好朋友達比。肖失蹤了。她明天要給艾麗斯去電話。

  她打電話要餐廳把飯菜送到房間裡來,她要了墨西哥生菜和一瓶紅葡萄酒。她要把酒喝光,然後拿著梅氏氣體坐在椅子上,注意看好房門,直到她睡著。

  格明斯基的豪華汽車在卡納爾街上來了一個放肆的馬蹄形大掉頭,好像這條街道歸它所有,然後在喜來登飯店門前來了個急刹車。後座的兩邊車門同時飛開。格明斯基頭一個出來,他的三個助手緊跟而出,他們都拎著公文包快步隨行。

  時間將近淩晨二點,局長顯然有急事在身。他沒有在正門的接待桌前停步,而是直趨電梯,助手們跟著他跑。他們乘電梯上了六樓,誰都不開口說話。

  他的三個探員等候在一個僻靜的房間裡。其中的一個人開了門,格明斯基只顧朝裡面闖而不打一聲招呼。助手們把包丟在床上。局長脫掉上衣丟在椅子上。

  「她在哪兒?」他突然向一個名叫胡膝的探員發問。另一個名叫斯旺克的拉開了窗簾,格明斯基走到窗前。

  斯旺克指向馬裡奧特飯店,街道對面,相距一個街區。「她在十五樓,離開街面的第三個房間,燈光還亮著。」

  格明斯基朝馬裡奧特看著。「你能肯定嗎?」

  「是的。我們看見她進去的,她用信用卡付的錢。」

  「可憐的孩子,」格明斯基說道,離開窗口。「她昨晚在什麼地方?」

  「在羅亞爾街的假日旅館,用信用卡付的錢。」

  「你們看到有人跟蹤她沒有?」局長問道。

  「沒有。」

  「我要點水,」他跟一個助手說,助手立即奔向冰桶攪響了冰塊。

  格明斯基在床沿坐下,捏緊手指頭,每一個指節都捏出了響聲。「你覺得怎麼樣?」他問胡滕,三個探員中最年長的一個。

  「他們在追尋她。他們連石頭縫裡都要找。她在使用信用卡。她活不了48小時。」

  「她可不見得那麼蠢。」斯旺克插話。「她剪短了頭髮,把它染成黑色。她不斷遷移。看得出來,她不打算馬上離開本市。我相信72小時內他們還找不到她。」

  格明斯基小口喝水。「這就表明她的小小摘要命中了要害。這也表明我們的朋友現在是個垂死掙扎的人。他在哪兒?」

  胡滕立即回答:「我們毫無所知。」

  「我們必須找到他。」

  「他沒有露面已經三個星期了。」

  格明斯基把玻璃杯放在桌上,拿起一把房門鑰匙。「你想該怎麼辦?」他問胡滕。

  「我們要逮住她嗎?」胡滕問他。

  「這可不容易,」斯旺克說道。「她可能有槍,會傷人。」

  「她是個嚇壞了的孩子。」格明斯基說道。「她是老百姓,不是黑道中人。我們不能隨便到馬路上去抓老百姓。」

  「那她就活不長了。」斯旺克說道。

  「你怎麼去逮她?」格明期基問道。

  「有幾個辦法,」胡滕回答。「在街上抓住她,或者到她的房間去。如果我馬上離開這裡,不消十分鐘我就可以進入她的房間,沒有太大的困難。她不是專門幹這一行的。」

  格明斯基在房間裡慢謾踱來踱去,大家都看著他。他看了一眼手錶。「我不贊成去抓她。讓她睡上四小時,到6點鐘跟她會面。如果你們能夠說服我需要逮住她,我也可以讓你去幹。好嗎?」

  他們點頭服從。

  酒起了作用。她在椅子上打瞌睡,於是便上床去沉沉入睡。電話響起。床罩掛到地板上去了,她的兩隻腳在枕頭上。電話響著,眼皮粘連在一起。腦子完全麻木,失落在夢鄉裡了,但是腦子深處的某一個深穴中還有點起作用的東西,告訴她電話在響著。

  她的眼睛張開了,但是看不見東西。太陽已經升高,燈光亮著,她看著電話機。不對,她沒有吩咐過打電話喚醒她。這一點她想了一秒鐘,然後便很清楚了。不是喚醒電話。她坐在床沿,聽著電話響。五次、十次、十五次、二十次。它還不停。可能號碼錯了,但是錯號響二十次就停。

  這不是錯號。迷迷糊糊的腦子開始清楚了,她移近電話。除了登記處的職員或者負責送飯到房的人,沒有一個人知道她在這個房間。她打電話要過食物,沒有打過別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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