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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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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這棟老房子已經兩個月沒有人住了。一位鄰居小孩平日會過來除草,並且照顧草坪。傑可一個禮拜會過來巡一次房子。此刻,他的父母正在加拿大開車旅遊,這是每年夏天他們讓自己舒展身心的一種休閒方式。傑可希望自己此刻也和父母在一起。 他打開門鎖,走到樓上的臥室裡。這一切都沒有改變。牆上貼滿了球隊的照片、優勝獎旗、棒球帽,以及好幾位職棒名將的海報。 一排棒球平套掛在衣廚的門上,一張他穿著球服帶著球帽的照片仍在他的梳粧檯上。 他想起菡娜的臥房,想起了裡面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可愛動物,還貼著鵝媽媽的壁紙。在刹那間,他的喉嚨似被一塊硬物哽住了。 此刻看來,他的床鋪顯得過小了些。他脫下鞋子,坐在床上。天花板上懸著一個橄候球頭盔,這是八年級時參加喀拉威的一支野馬隊所留下的紀念;當時在5場比賽中,他個人就拿下了7分。 他小心翼翼地將演講稿放在梳粧檯上——這是他自己所寫的草稿,而非陸希思的那份曠世傑作。他對著鏡子,檢視著這張面孔。 在面對陪審團時,他首先就W·T·貝斯醫生的過去向大家道歉。一位律師在走進法庭,面對一個陌生的陪審團時,他所能提供的便是誠信二字,而這正是建立雙方共同面對一件案子的唯一橋樑。如果他因自已的任何疏失而損害了信譽,這無疑是傷害了他的委託人。他希望他們能相信他從未在任何一場審判中,把一位曾被定罪的人送上證人席作證,事實上,他自始至終不知道貝斯曾經犯過罪。他舉起手當眾發誓。為此,他向他們致上最誠摯的歉意。 至於貝斯證詞的可信度呢?不錯,在30年前他的確和一位未滿18歲的德州女孩發生了性行為,但這就足以表示說他在這場審判上的證詞是偽造的嗎?這表示你們就不能相信他的專業判斷嗎? 請對貝斯醫生的專業素養留一公平的評價空間,忘記貝斯年輕時的私生活吧。當然,更希望你們能公平對待他的病人卡爾·李·海林,因為他對他的醫生的過去一無所知,也沒有任何的義務或權利該去知道些什麼。 或許貝斯的一些過去是他們樂於知道的吧。這些事情是在巴克利先生對其大加撻伐的時候未曾提及的。當時那位和他有過性關係的女孩,後來變成了他的妻子,並且為他生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小男孩,然而就在她又懷了他們第二個愛情結晶的時候,她們母子三人卻在一場火車事故中喪生—— 「抗議!」巴克利吼了起來,「抗議,庭上。記載上並未有這類的證詞!」 「抗議成立。畢更斷先生。請不要提及證詞上並未記載的事實。這句話將不納入陪審團的考慮範圍內。」 傑可沒去理會努斯及巴克利,他神情痛苦地注視著陪審團。 當吼聲停止時,他又繼續開始演說。他不知道羅德希佛這個人的來歷,他也懷疑這位檢方的精神病醫生是否在他少不更事的時候候過什麼荒誕不經卻又浪漫的事情,然而,這種問題不是相當可笑的嗎?貝斯和羅德希佛都有過他們的年輕歲月,而這一切無論是狂猖也好、是癡愚也好,都是對於青春的一種記錄。在30年後的今天,在這個審判卡爾·李的法庭上,他們的過去似乎已經是風馬牛不相及了。 這位檢方的精神病醫生顯然有明顯的他見存在。身為一名受過高度訓練的專業醫師,羅德希佛為或千上萬名的患者治療過各種精神疾病,然而每當患者涉及犯罪行為時,他便無法秉公無私地證實其有精神失常的傾向。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的證詞又有多少的可信度呢?這確實值得再三斟酌。 他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仔細地聽著他所說的每句話。他並不像他的對手般,是個經驗老道的法庭傳道者,極盡辯才與誇張之能事;他態度誠摯,在不多言的情況下,字字充滿了感性與智慧。他看起來相當疲累,幾乎是創傷累累的模樣。 陸希恩帶著清醒的頭腦坐在法庭上;他雙手抱胸,注視著所有的陪審員,除了克萊德·西斯柯之外。他知道此刻傑可所說的並非他的「曠世傑作」,但這的確是來自心底最真誠的聲音。 傑可為自己的經驗不足向陪審團致歉。在他資淺的律師生涯中,他並未像巴克利先生般身經百戰;因此,如果他的表現顯得過於稚嫩或是犯錯的話,他希望他們不要將其罪過加諸於卡爾·李·海林身上,因為他是無辜的。 他自己也有一個女兒,而這個女兒將是他這輩子裡唯一的孩子了。她今年4歲,就快滿5歲了,他的世界裡因為她的出現而充滿了無比的韌性與快樂。她是個特別的小女孩,是上天所賜給他的最寶貴也最纖弱的禮物。他們之間有種相互依存的關係,這種感情是他無法言喻的。 卡爾·李也有一個女兒,她的名字叫做冬雅。他指著前排座位上,坐在她母親及哥哥身旁的那個小女孩。她是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子,今年只有10歲。在發生這件強暴事件後,她的心理不僅受到了永難磨滅的創傷,而且也永遠無法生育了。她將不會有女兒,因為—— 「抗議!」巴克利說道,這次他不再大吼大叫。 「抗議成立。」努斯說道。 傑可不去理會外在的騷動。他又接著談了一會兒強暴的可怕面目,並且解釋強暴的本質比謀殺來得更加令人驚驚。對於謀殺而言,由於受害者已經死亡,所以不必再被迫去面對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而是由受害者的家屬去承擔一切的問題。然面強暴就不同了;受害者必須終身忍受著這次可怕際遇的折磨。她不得不生活在堅毅與脆弱的矛盾中。而且最糟糕的是,她知道強暴她的人仍然安好地活在世界上,而且或許就在某一天會被釋放出來或是逃獄。每一天的每個小時裡,這名受害者都會想到這個殘暴的經驗,同時問著自己上千個問題。即使她能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而自傷痛中復原,但她身心所受的痛苦,卻是一道永遠無法撫平的烙痕。 或許在所有最可怕的犯罪行為當中,就數對兒童的強姦行為算是最低劣、最無人性了。一個女人在被強暴後,或許還能找出一個合適的理由來解釋強暴案的發生原因,某個畜牲內心充滿了憎恨、憤怒與暴力,他必須藉由對女人的性暴力達到發洩的目的。但是對小孩子而言呢?一個10歲大的小女兒呢?假設你們是父母親,當你們的女兒被人強暴時,你該如何向她解釋呢?你該怎麼對她說她再也無法生育了? 「抗議。」 「抗議成立。」 傑可已經營造出一種牢不可破的氣氛。他說,假設你有一位10歲大的女兒被強暴了,而你是一名越戰的退伍軍人,並且對M16步槍的用法極為熟練。當你的女兒正躺在醫院裡和死神搏鬥時,你的身邊正好有一支步槍。假如這名強暴犯已被警方逮獲,在6天之後你在法院外見到他時,你們之間的距離近在咫尺,而且你的手裡正拿著那支步槍。 那麼,你會怎麼做呢? 巴克利先生已經告訴你們他將採取何種方式了。當然,他會為他女兒的不幸遭遇感到悲慟,並且希望司法制度能給他一個公平的交代。他希望這名強暴犯能受到法律制裁,能關在帕奇門監獄裡,而且永遠無法假釋出獄。這就是他的處理方式,而且別人也將對他這種富有悲天憫人的寬恕胸懷感到敬重。然而,對一個有理性的正常父親而言,他又會怎麼做呢? 傑可會怎麼做?如果他有那支M16步槍的話?把那個畜牲的腦袋給轟爛!這是自然而然的反應。這是社會正義的伸張。 傑可停下來喝口水,然後換種姿態繼續出擊。原本他臉上痛苦而謙卑的表情轉換成一種義憤填膺式的堅韌與果決。讓我們來談談比利·雷·柯伯及彼特·威拉得吧。這一切所有不幸遭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們兩人,而這兩名罪魁禍首卻竟然是此刻檢方極欲證明其為受害者的對象。作奸犯科的人渣及販賣毒品的社會敗類之死,會使這個社會有什麼損失嗎?或許只有他們的母親會為他們的死感到心痛吧。但這純粹是基於親情的緣故,而非因為社會正義遭到損傷。難道福特郡不正是因為他們倆的消失而變得更安全嗎? 難道這個郡裡的其他兒童不正是因為這兩名強暴犯的絕跡而過得更快樂嗎?相信所有的父母會覺得此時的社會環境更利於他們下一代的成長。事實上,今天卡爾·李應得的是一枚獎章,或者至少是全郡民眾的鼓掌喝采。他是個英雄。就連路尼副警長也這樣地褒揚他。讓我們給這個人一枚勳章吧!讓我們送他回家!他談到路尼;路尼也有一個女兒,而且因為卡爾·李的緣故,他失去了一條腿。如果有哪個人有權利責怪卡爾·李的話,那就是狄韋恩·路尼,但是他卻說卡爾·李應該回家和家人團聚。 傑可央求陪審團能夠寬恕路尼早已寬恕的人。他希望他們能達成路尼的心願。 他的語調逐漸變得溫和而感性。他說他的話已差不多都講完了,現在他想留給他們一種印象,希望他們能儘量地想像那種情景。當冬雅躺在樹林裡被打得遍體鱗傷、血流如注、兩條腿被分別綁在兩棵樹上時,她往周圍的樹林望去,在半昏迷的狀態以及半生幻覺的情況下,她看見有人正從遠處向她跑來。那是她的爹地,是拼死拼活趕來救她的爹地。在夢中,她在最需要父親的時候看見了她的爹地;她哭喊著要他,可是他卻在瞬間消失了。他被人抓走了。 現在她需要她的爹地,正如當時她需要她的爹地一樣迫切。請不要把他帶走。她就坐在前排等著她的爹地。請讓他回去和家人團聚吧。 當傑可坐回他的委託人身邊時,整個法庭內一片沉靜。他看著陪審團,發現溫達·吳美克正用手指擦去臉上的一顆淚水。兩天來,這是傑可第一次感到希望之火在他面前閃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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